借着半日闲暇,赵静唤来轿夫,领着赵判官到城中逛。
临动身时,赵静亲手解两人锁链,替赵判官穿好绸裤,戴上麂皮手套,系好遮面帕子,人戴顶黑纱帏帽,两人手挽手地坐在轿中,软轿颠晃,行到金铺时,青丝华发都晃得缠在块,解半天才解开。
赵静握着赵杀手,轻声叮嘱道:“哥哥乖乖坐着,等片刻。”
赵杀无有不应,看着弟弟蒙上口帕,弯腰出轿,自己百无聊赖地坐在轿中,时间久才撩开轿帘看,只见得街道两侧生意萧条,零零落落几个行人也是以帕掩面,小步快走,唯有医馆药铺人流如龙,不少家眷来此求方取药。
赵判官正到处张望时,远远望见有位白衫青年背着药篓走出药铺,身上福泽盖世,圣气缭绕,赵杀吓大跳,霎时间眼眶泛红,怕惹许大夫厌烦,忙挪到另侧,紧闭双眼,
赵判官此后数月,不是倚窗养膘,就是束紧长袍,叮叮当当拽着金链到院中闲逛,除去不能着裤、成日里披发曳屐之外,样样自在,难得过段逍遥日子。
赵静言出必践,手头稍有宽裕,就开始好吃好喝地供着他,席间万钱才下箸,杯中五酘未称醇,自己每有分,必交给赵杀分。
赵判官昔日做鬼时候,每日只能领三钱饭票,去饭堂打两菜汤,顿顿清汤寡水咸鸭蛋,怎及如今美酒佳肴管饱;至于薄命司、枉死司、痴情司、结怨司四大饭堂手艺,更不如王府大厨炖得这般入口即化,叫人吮指回味。
顿吃罢,午后小憩片刻,又有伶俐丫鬟捧来壶冰镇梅酒、半斤卤牛肉,拿小刀片开,肉质深红,汁水横流。赵判官魂归地府时,前朝尚有屠牛禁令,如今禁令已开,赵判官对着满盘牛肉,每每吃得热泪盈眶。
如赵静这般体贴殷勤,即便是块顽石也要为之点头,何况是赵判官这等威风赫赫名动地府大情圣。每逢赵静手捧金银细软,低言浅笑,诉前世未尽衷情,赵杀看着自家弟弟目光都与原来不大相同,仿佛手背上夭夭黄色桃花印开,他心里便有涓涓泉水涌出,暖暖春风拂过。
数月之后,赵判官睡前被人口对口哺半壶酒,携着他翻云覆雨,榻上绳索与镣铐齐飞,药丸共膏脂色,见他全无疼痛地落下泪来,那人却言笑晏晏,似乎交媾之事平添几分乐趣。
赵杀半夜腹胀起夜,立在廊下顺道赏赏月,忽然看见有疫鬼自西面而来,黑压压地散入城中,他怔怔,掐指算,才想起今年又到阳盛阴衰之年,地府要征满十万生魂,充盈地府,以正阴阳。
赵杀在人间已久,眼见疫鬼托生千家万户,时如鲠在喉,背过身去不忍再看,长叹许多声,才拿手挤出鲜血,慢慢在赵静屋外画下道平安符。
血符刚刚画毕,赵判官就有些老眼昏花,忙使唤着不甚禁用破皮囊,拽着叮当作响细链溜回屋里,缩进赵静被中。
翌日清晨,城中四面俱是隐隐哭声,城中大小官兵来回奔波巡视,不说吃饭,几名将领竟是吃药工夫也不曾有。再过数个时辰,连赵静这样闲散王爷也被人寻上门来,托付许多公务,接连数日困在书房会客议事,直等到城中安抚巡视、布粥施药、收殓深埋都有人手,才稍有喘息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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