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杀说罢,徐判官不知为何张脸涨得通红,含羞道:“这点小事,何须去
那隔壁小舟顿时划远半寸,找别人颂诗去。
赵杀稍稍怔怔,暗自思量,只道世间遍地是比他更重情,更痴人。
他伫立舟头,看众多亡者默默垂泪,听无数孤魂自诩情深,心中感慨万千。
前日以无情观有情,只道有情皆孽。
昨日以有情观有情,却道无人不苦……
这上千阴魂,除去冤魂厉鬼之外,大多冥冥无知,茫茫身前事,都要去三生石上看,忘川河中捞。
赵杀与亡魂为伍,浑浑噩噩之际,几乎也要把伤心事抛,做个无是无非糊涂鬼。
好在这条阴间之路,最后程,是从将军府横穿而过。
那满脸横肉龙日天将军大马金刀地正坐在院中,抬头看,恰好与赵杀目光对上,忙把府中故人留下玄色衣袍往天上抛。
赵杀得这衫遮凉,这才保住神志,路有惊无险地下至黄泉。
蠢笨份上,强忍心头怒火,只将自家哥哥夺过,个人横抱起来,不许私兵来搀,摇摇晃晃地往楼下走去。
他下楼,人才堪堪回过神来,低声叮嘱左右:“继续找。”
头顶白日刺目,周遭人声若沸。
当真奇怪,为何心中会生出伤心难过之意呢?
哥哥怕是只告诉过他人,他会以化身还魂之法,遍遍无病无痛,重新投于人间。
而今日重回鬼判之体,心怀百结情丝,倘若日后赏善罚恶,落笔不忍,又当如何自处呢?
赵杀想来想去,仍是不得其解,索性往江中踏出步,双手招,袖袍鼓满,如虎噬鲸吞般吸起四周阴气,慢慢凝练出具昔日惯用法身,右手持朱笔,左手持命薄,身玄领朱袍,俊朗容貌不改。
那徐判官闻风而来,见他踏在鹅毛不浮弱水上,忙以魂幡招,将赵判官接进鬼辇中,抄小径上黄泉路,左转三生路,再将车辇稳稳停在三生树下,恭维问:“赵兄回得这般早,想必债已经还清,当真可喜可贺!此时离揭榜还剩数个时辰,稳妥起见,不如兄台再测回?”
赵杀听这话,想起昔日那千钧负累,吓出身冷汗,含糊道:“心中有数,何须再测。”
说着,便以手指远处那块三生石,低声道:“倒是有几桩前世纠葛,想从头看上看,徐兄先去吧。”
等到忘川河上,阴气渐多,赵杀便抢先步缓过气来,开始转转颈项,抖抖手脚。
周遭无数阴魂仍如榆木雕就,由摆渡人载着,泛舟而行。
区区十里河道,堵着八里渡舟,水中潋滟波光,尽是如梦前尘。行到五里时,少许魂魄凝实神魂,便渐渐忆起生前事,曼声吟起诗来,或悼鸳鸯失伴,或伤骨肉离分,精妙词句,不绝于耳。
连赵杀隔壁亡魂,也含泪吟道:“白发三千丈,红尘几人痴如……”
赵判官迟疑续道:“死生五粒丹,秋膘称二十斤。”
旁人都往黄泉去寻,但好在哥哥已经悄悄告诉过他,唯有他知道,这并非终局,不过是暂别。
既不需要伤心,也不至于落泪。
只需站在这红尘上,几年、几十年,寸寸将十丈软红翻遍,把哥哥找出来。
赵杀咽气时,神魂还虚弱得很。
他混在过往阴魂当中,身不由己地往前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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