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种种,但凡有线生机,赵杀都想舍身忘死地争上争,叫他死灰复燃容易,心灰意冷却是极难。
可眼前此事,恐怕并无回旋余地。
那人在红尘滞留百年,念念不忘,寻着他路而来,颗心曾炽热,曾憎恶,将他为人秉性看得通通透透,到最后冷眼睥睨,拂袖要走,赵杀纵有千般不舍,唯独没有回旋办法。
赵判官想到此处,伤心好阵,抬头看,司徒靖明已经负手走出十余步,想到此去分道扬镳,来年相逢无期,能多跟这人程,多看这人眼也是好
赵判官想到三生石上,依旧看不见这人最后何去何从,难过好会儿,见司徒靖明要走,这才强打精神:“是前世,待你不好?本官……可以改!”
想必是他待司徒靖明极为冷落,所以投生人间时,未曾梦过这人回,所以在三生石上,唯独不知这人境况。
他如今不跪天子,不通武艺,只余下满身痴情,涟涟老泪……他可以改。
司徒靖明听这话,终于回过头来,脸上神色像极轻嘲,眼底却依稀闪过伤心之色,许久过后,才轻轻冷笑道:“赵先生,你前世并非待不好。你那世……纵然负过许多人,日日愧疚难安,唯独没负过。”
此话大出赵杀意料之外,未等他开口细问,司徒靖明已自嘲起来:“自三生石前来,依旧想不起?也是,待毫无亏欠之人,全无遗憾之事,自然要少想上几回。”
做。”
赵杀慌得后退两步,想要把心意挪开,去看酆都水景,阴司风光,然而全副心神仍放在司徒靖明身上,听他淡淡续道:“你几番猝死,冷眼而观;你与人纠缠不清,依然如故;将军府中,你要来便来,你欲去便去,万事与何干?纵然敷衍照料过世,却也把最后点牵连磨得尽。”
他听见司徒靖明说:“看得通透,便自去。”
赵杀呆良久,才问:“还欠着你许多债,你当真不要?”
司徒靖明听得笑声。
赵杀声音俱哑,眼角微湿,低低地问:“你说,怎听不懂?”
司徒靖明这才全盘托出,朝他微微而笑:“你前世那些义子,无人肯叫你义父……但最后只有活下来,与你定情,生时相携生,在边陲终老;死后牌位比邻,泥塑同祠,当真全无遗憾。”
“只是案前香火稍稍少些,比先生在人间多滞留百来年,好不容易凝成法身,选入阴司,自然要来寻你,可惜赵先生已经不记得。”
“先前并不死心,常常来寻你,常常借故来寻……而后方知赵先生铁箱有二十斤重,从始至终,并非独爱人。”
司徒靖明字字诛心,把话说到这般地步,赵杀再想软语哀求,也不知从何说起。
赵杀于此时此刻,也慢慢发现他所言之事,当真有几分道理,这泼天情债,哪里是还得清,讨得尽?
想要清算明白,诸事勾销,除非是自己无意还债,任债主孟婆汤下肚,轮回受苦;除非是债主无意讨债,随自己花好月圆,拥金山银山。
可这世上只有债主不要道理,哪有他不还道理。
赵杀想到这里,眼眶泛红,回过头来,勉强又问遍:“你、你当真不要?”
司徒靖明静静立着,然后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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