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俭硬要出去,她会拿壶水从走廊栏杆上往他头上浇。
保卫干事想,看来这对就是万里挑宝贝。他安排另外个保卫干事监视和窃听张俭和小环在办公室表现和对话。结果是两人句对话没有,连坐姿势都没变过:男坐在窗下藤椅上,女坐在窗对面墙根木椅子上,大眼瞪小眼。
他们并不知道,这男女相隔七八米距离坐着,动不动,声不出,把什都说。正像多鹤很多年前就发现那样,这是对好成个人男女。这样对面坐着,张俭觉得是跟自己另半坐着,那是没有被多鹤占有、永远不会被她占有半。
小环鼻子红。他见她抬起头,去看天花板。她不愿意眼泪流下来,当着张俭流泪她不在乎,她不愿当着外人流泪。这门缝里、墙缝里哪儿、哪儿都藏着外人,看不见而已。小环也最爱在张俭面前流泪:女人只爱在为她动心人面前流泪。多年前,这个男人句话“留大人”,让她落下这个坏毛病,就是爱在他面前流泪。
那时张二孩撩开临时挂起布门帘,走进来,站在门帘里头。她已经知道自己在他心里地位,知道她可以仗她势。从那以后她甚至会时不时仗她势小小地欺负他下。布门帘是块褥单,是小环母亲自己织布,又请人给印成蓝底白梅花,作为嫁妆陪过来。门帘把个像以往样黄昏隔在外面,黄昏里有母亲们唤孩子回家吃晚饭嗓音,也有鸡群入笼前咕咕叫声,还有二孩妈擤鼻涕、二孩爸干咳声音。二十岁张二孩站在门帘里,身上件洗得发黄白褂子,肚子、胸口、袖子上留着小环和未见天日就被处死儿子血。是怎样处死?可别告诉她。血已经干,成酱色罪迹。年轻父亲在蓝底白花褥单前站好阵,骆驼眼什都看,就是不去看这个非得处死儿子才救得下妻子。不单是处死儿子,还得违背父母,背起断子绝孙不肖不孝骂名。小环泪水好迅猛,如同开春山野化冻,从此后她和他只剩彼此。没孩子,他们把相关不相关人们都惹。她泪水真多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哭开来可以如此舒坦。泪眼里张二孩比他本身更大更高,给她泪水泡发似。两盏煤油灯映在她泪水上,映出许多倒影,他在片灯火倒影中朝她走过来。他伸出巨大手掌,不知是先给她擦泪还是擦汗。她用两只手抓住那个手掌,搁在嘴上,手掌很咸,每条手纹里都淌着汗。不知过多久,她有力气嚎啕,她为那个儿子尖声嚎丧。嚎着嚎着,她嚎得跑题:“你个蠢蛋!留干啥呀你?!没咱孩儿,你爹妈能让活吗?那些嚼老婆舌、戳人脊梁人能让活吗?!”二十岁张二孩让她哭怕,笨头笨脑地把她抱进怀里。然后她发现他也嚎起来,只是点声也没有。
此刻面对不再是张二孩男人,小环鼻腔堵成团,堵得她头晕。那个张二孩没,成这个张俭,这就足够她再放开来嚎次丧。但她绝不让泪落下来,让外人看去。她泪正是为自己被划成外人而生出。
张俭目光越来越重,撑不住,落在双没有系鞋带鞋上。慢慢地,又落在他扣错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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