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脑门上大摞皱纹。他叫她别啰嗦,他还想带她去南京住旅店呢。
这是他们幽会两年来他第次凶她。
等到居委员又来动员家属参加劳动,小环又是嘻皮笑脸地说她孩子太小,她肝、脾、淋巴都大,没法出工时,多鹤从小屋走出来。她愿意去打矿石,挣那小时五分钱工钱。
这是个鄙视悠闲年代。十岁丫头忙出忙进,每天跑很远去捡废铁,鞋子个月穿烂两双。多鹤跟大群家属每天坐卡车到矿石场,用榔头打矿石,再把矿石倒进节节空车皮。多鹤和所有家属穿扮得模样,都是顶草帽,草帽下块毛巾。不同是,她不像她们那样套两只套袖,而是把根松紧带结成圆形,交叉勒在胸口,两端圈把袖子固定到大臂上,露出雪白小臂。代浪村女人们再冷,都是这样露着两条赤裸臂膀耙田、搂草、磨面、喂牲口。女人们分成两组,组人打,组人运。两组人隔天轮次班。从条独木桥走上去,把挑矿石从货车厢外倒进去最是艰难,人也容易摔下来。多鹤很快成显眼人物:她用个木桶背矿石,木桶底是活,有个扳手,她走到独木桥顶端,调转身,脊梁朝车内,把扳手抽,桶底就打开,矿石正好落进货车里。
家属们问多鹤这个发明是从哪里学来,多鹤笑笑。这是她们代浪村发明。家属们觉得张家小姨子肯吃苦,不讲东家长西家短,流人品,可惜就是呆子个。
盘菜:炒肉丝、炒土豆丝。又要瓶五两装白酒。多鹤也要个杯子,喝两杯酒。酒喝下去,两人眼睛就离不开对方脸,手也离不开对方手。两人不管其他顾客错愕:工人区从来没有公开缠绵男女。他们说“恶心”“肉麻”,他俩耳朵也忽略。原来下小馆喝几两酒也有新意思,也给他们新刺激。
从那以后张俭隔阵就带多鹤去看看电影,吃吃馆子。他们主要幽会地点就是俱乐部后台。即便台上挂着大银幕在放电影也不打搅他们好事。他们把布景搭得很富丽堂皇,宽大城堡,长青藤密布,西方人长椅。他们不断在后台历险探宝,发掘利用东西越来越多,他们幽会也就越来越古典、戏剧性。有次他们正躺在长椅上,听见打雷般口号声。前台不知什时候开起大会来,他们从后台出来,才发现那是表彰大会:上级领导表彰张俭所在钢厂出优质钢材,造出坦克。
他们幽会所耗巨资渐渐成张俭怎样也堵不住窟窿。多加班、多上夜班、少喝酒、戒烟都无济于事。他在厂里背债越来越重。原先他每次上夜班带两个馒头,现在他馒头也免。他把好吃好喝全留到多鹤能跟他共享时才拿出来挥霍。
这天他和多鹤坐在家上海人开点心铺里。多鹤说她听见小石和小彭议论,说张俭欠厂里不少钱。
张俭放开她手。
多鹤把挣到钱交给张俭,张俭看看她,那双半闭眼睛让她在他脸上印满亲吻。他们已经很久不幽会,偶然幽会,就是小别胜新婚。他
她问他欠多少
他不说话。
她说以后不下馆子。
他说也就欠两三百块钱,铆铆劲就还。
她说以后也不看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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