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日。能休她吗?”
张俭这句话根本不是道理,也没有因果逻辑,他那种不容分说坚定让小彭觉得又输轮辩争。
“你要是休不你媳妇,你就给就地收手,别糟蹋她。”
“你凭什糟蹋她?”
张俭往门口走,手已经搁在门锁上。他对小彭这个致命提问又装聋。
张俭却站在他面前,连人带影座塔似。“你打算跟她怎个?”
他想这样高低他又成受审。他刚露出要从滚动氧气瓶上站起来念头,张俭伸过手,在他肩上拍拍。又按按,让他“坐下谈”。
“对她咋也没咋。”
张俭下黑脸,“你还想咋?”
“看个电影……”
是为做小老婆、为生孩子奴隶,所以你别这样。”
多鹤转身走进漆黑楼梯口。
他想,他是进过高等技校,学过俄语,陪过伟大领袖新青年,即便老家有老父老母给娶媳妇,他和多鹤相处,也会是十分新社会。实在不行,他冒着气死老父哭死老母危险,休乡下媳妇。那媳妇肿成银盘大脸早就不在他记忆里。
他迎着毛毛雨向厂里走,脚把自行车蹬出个进行曲节奏。风大,雨猛,他蹬车节拍变成劳工号子。多鹤生过三个孩子,那又怎样?她比他年长好几岁,那又怎样?切不寻常都让他更加骄傲,因为只有不寻常人能才够得到不寻常浪漫。
雨中工厂灯火显得特别亮。每个雨珠都成片小小反光镜,天上地下地叠映,使灯火无数倍地增加。雨只有落在这样喧腾工厂区才会如此细声细气,就像多鹤泪水落进硬汉小彭宽阔怀抱。小彭那还欠缺最后定型、男孩气身躯,跳下自行车,站在望无际繁华绚丽灯光里,站在漫漫雨里和刚走出饥荒九六二年里。
小彭痛苦得团团转。他想干脆揭露张俭,让公安局把他当重婚罪犯抓起来。那多鹤也会被抓起来,会永远从这里消失。在二十八九岁热
下面他所有知觉,就是张俭那打掌子翻毛皮鞋:底和帮穿分家,又被重新缝合,前脚掌半圈白白新麻线,后跟两块黑黑胶轮胎。
“你干啥?!”小彭给踢得滚到氧气瓶下面,膝盖打弯地方正合上那弧度。
“干啥?踢你!”张俭说,“最恨人赖账。你跟她好,也行,回去把你家里那个休去。”
小彭发现三脚踹不出个屁张俭挺能说,舌头翻得圆着呢。更让他吃惊是,他整天不吭不哈,倒把别人底抠在自己手里——他什时候抠到小彭老家有媳妇、孩子底
“那你咋不休小环嫂子?!”小彭刚想站起来,张俭又脚。氧气瓶弄得他很不带劲。
第二天小彭在上班时接到张纸条,是从吊车上飞下来。纸条上张俭字迹飞扬跋扈:“中午吃饭时候等下。”
不出小彭预料,张俭开口便问:“电影咋样?”
“不错。”他瞪着张俭,狗日你想镇住
张俭端着饭盒米饭和堆炒胡葱,往会议室走。堆满备料和工具会议室只配两把钥匙,把归工段长,把归组长。
小彭进去就在个空氧气瓶上坐下来。不然张俭说“你坐吧”,局面就被动,真成他审小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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