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彭在技校时读过几本小说,他对多鹤绝不像少剑波对小白鸽,也不像江华对林道静,多鹤对于他,是个具有巨大神秘吸引力怪物。她口齿不清、脚步奇特、惊人天真都是她神秘吸引力组成部分。有时小石和他怀疑她智力发育不良,但看她眼睛,那怀疑就立刻被驱散:她不仅智力健全,而且相当敏感、善解人意。
他把半木桶花生绑在车大梁上,和多鹤步行。夏天太阳落得晚,正在出钢高炉给这个城市又添个太阳。他刚才领导起义弄出身大汗,海魂衫粘在前胸后背,胳肢窝下面用作打补丁橡皮膏被汗湿透,卷起,又在他手舞足蹈演讲中掉落。他每个慷慨激昂动作,都使那些破洞大点,露出野性腋毛。
多鹤不时看看他,笑笑,她寡言也是可爱,般女人到三十来岁怎都有那多话?终于,多鹤说话。
“衣服破。”她说。她眼睛那认真,虽然还在笑着。
他跟她讲路小说啊,歌曲啊,诗歌啊,她
,求他别拿秤杆舞金箍棒,把它耍断。
“这些近郊农民心肝最黑!趁们缺粮少油拼命抬高市价!”
“可不是!”抢购者中有人应声。
个东北家属嘴边糊着泥,大声说:“这些农民老弟太不够意思,卖给咱这点花生,还先搁泥里酱酱!”她刚才趁工人阶级和公社社员拔河,剥开酱过稀泥花生,飞快往嘴里填。她想填个半饱,好给孩子们省出顿饭来。现在她脸看上去也像在泥里酱过。
工人家属们对郊区农民积压多年怒火,bao发。农民知道上海工人离不开鱼虾,就把鱼虾价钱涨得跟上海样高。卖青菜泡足水,揭穿他他还狡辩:哪里是泡水?是浇小尿(suī)!粉嫩
小彭挥舞着秤杆,对家属们说:“俺们工人阶级是无产阶级,闹饥荒只能干扛着,他们还有自留地!他们是有产阶级!”小彭不管自己讲大道理是否在理,是否有说服力,他派头很好,连那个投机卖花生农民也怀疑他有什来头。
小彭边耍着秤杆,边拿出业余话剧演员舞台嗓门,教育有产阶级农民。他眼睛不断朝多鹤看去。多鹤穿件白底子蓝细格衬衫,白很白。蓝也快白,原先长袖破得无法补缀,剪成短袖,但那种洁净挺括仍然使她在群工人家属里非常刺眼。多鹤眼睛睁圆,看着他,对他突然展露才干似乎很意外,是他做群众领袖才干还是做业余话剧演员才干,无所谓,她目光直在照耀他。
多鹤咯咯笑,小彭感觉像二两酒上头。他绝不能马上放弃刚为自己搭建舞台,只听咔巴声,那根树苗粗秤杆撅折在他手里,他膝盖也被老秤杆硌得生疼。他顾不上疼痛,领导工人阶级大翻身,把农民花生按人数分成个个等份,每人拿出三块钱,他替天行道地对农民宣布:要是嫌少连这三块钱也没有。
农民大骂他们是土匪。
小彭点也不生气,哈哈大笑,人们欢欢喜喜围着小彭,就像他真领导场大起义。小彭跟家属们点头、挥手,但他感觉都在多鹤身上。他要多鹤看看,张俭是什玩艺儿,有他这精彩口才吗?有他这样服众魅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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