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扯,”小环说,“吃饭。”
她把绸子钱包随手往床上丢,同时抓起床栏杆上围裙,边系边快步走出去。然后收音机沙沙沙地响,大帮儿童沙沙沙地开始合唱:“望北方呀望北方,胡伯伯话呀记心上……”
小环摆出昨天就做好香肠、炸花生米,又拿出瓶高粱大曲,用带细金边牙咬住铁皮瓶盖,下巴抬,瓶盖衔在齿尖上,然后她把它往桌上吐,自己先对着瓶嘴来口。
“酒不错!”她给三个人都满上。
“孩子们呢?”张俭喝第杯酒,活过来,四下里看着。
“厂里建厂到现在,这样严重事故没出过几起。你们都得有个准备。”
两个女人看着她们巍巍靠山在土崩瓦解。
“小环,拿这点钱开个缝纫小铺,你做衣服做得挺好……”
他尽量平静如常地半闭着眼,字句在他焦干嘴唇上懒懒地成型。
“把这点首饰当吧。”正在塌下去靠山给两个女人当最后次家,“找个国营当铺。这是妈陪嫁……”
定。
“当场有人看见那玩艺咋掉下来吗?”小环问。
“只有小石和张师傅看见。大夜班人本来就不多。”保卫干事说。
张俭坐在床沿上,两只踩着机油血污翻毛皮鞋只压着只。多鹤记得她为他脱鞋时,他浑身纵,好像突然发现有人偷袭他双脚似。多鹤跪在地上,仔细地解着被血弄成死结鞋带子。
保卫干事走前对小环轻声说几句话。后来小环把这几句话转告多鹤:注意张俭情绪,尽量不要让他单独外出。
“同学家去。”小环说。
顿晚饭吃
钞票又旧又脏,被橡皮筋捆成个微型逃荒铺盖卷。两个女人靠山成这捆钞票和这点金器。张俭还在搜肠刮肚地想词,想把以后可能发生孤儿寡妇局面婉转地告诉她们。
“那个收音机话匣子,不太好使,得买几个零件,给你们修修,不然以后拿外头去修,又得花钱……”
“修什呀?凑合听吧。”小环说,“没有话匣子,凑合听邻居也行。你操那心?”
“还有自行车,拾掇拾掇,还能卖不少钱……”
小环站起身,把坐皱衣服抹平。
中午饭张俭睡过去。晚饭他又睡过去。第二天中午,小环把张葱花烙饼和碗粥端到大屋,他还是昏睡不醒。孩子们耷拉着脑袋进屋出屋,黑狗夹起尾巴拖着舌头,跟着这家人过着守丧般日子。孩子们是在学校里听同学们说自己父亲如何砸死人,邻居孩子们又很快补充消息:砸死是常来小石叔。大孩不愿去上学,因为班里同学都避开他,曾经班里有个孩子父亲当****犯,班上同学也这避开他。
第二天晚上,张俭起床,把小环和多鹤叫到块儿说:“别怕,孩子们大。”
多鹤见小环眼睛红,鼻头跟着红起来。她还没悟透张俭这句没头没脑话为什催出小环泪。张俭佝下腰,手在床下双双鞋上抚过,最后从双布鞋里掏出个老旧绸钱包,从里面拿出对金耳环、个金锁、沓钱。
“这是咱爸咱妈给孩子们。”张俭说。
老两口在大儿媳家不知怎样克扣出两百多块钱,留给三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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