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跑不跑?”
老几赶紧摇头。他要跑也不会告诉梁葫芦。他只操心去场部礼堂,看银幕上女儿,其他都不是事情,都轮不到他操心。
“不跑他们会给你加刑。”
老几现在是“无期”,他觉得这是最讨厌种刑期,加或减都比它好。
“老几,你要跑带上。”
个蓝宝石领带夹,后两样东西是陆焉识风流人生最后遗迹。此外还有个长红锈四方小铁盒,里面盛着熬炼过加点盐和干辣椒羊油。羊油是支派克金笔换来。个月前礼拜天,大墙里操场上照例举行两周次犯人集市,梁葫芦帮老几用金笔换这盒羊油。冬天脂肪比粮食更能镇住饥饿。老几总是把布口袋绳子系在手指上,谁要行窃首先要越过他连心十指。
门帘动下,跟着冰冷风进来个影子。影子在门帘内瘟臭空气里静着,静五秒钟。陆焉识是不必去费劲辨认梁葫芦,连他影子都熟识。两年相处,小凶犯和他生物化学已经融和起来。小凶犯凶残在陆焉识这里起奇妙化学变化,他能在他凶残里辨认出懦弱、依人、甚至对父爱隐秘渴望。梁葫芦黑影子凑上来时,几乎带有种骨肉亲昵。犯人是不许串门,尤其在熄灯后,但梁葫芦例外。仗着他葫芦头两年后注定要给颗子弹开瓢,小凶犯便有特权似,什都自行例外,想做什做什,谁也没法杀他两次。大墙岗楼里解放军不看梁葫芦份上,而是看他注定挨枪子份上,和他拍肩打背,跟他互换亲热脏话,吃他偷来炒青稞粒,容忍他轻微犯规。小凶犯犯规中包括他时不时到老几被窝里挤夜。
梁葫芦顺着老几瘦长四肢形成拱形躺下去,强行进入老几瘦骨嶙峋拥抱。被窝里顿时增添份体温和体臭。
“老几,出事。”梁葫芦带早期牙病气味话进入老几耳朵。这个地方水土很可疑,让十六岁少年也开始得牙病。
老几呼吸轻,表示他在聆听。葫芦把带牙病气味事件告诉他。三中队177号今天逃跑,迷路迷进三十多公里外核基地,被抓住马上咬出老几来,说他逃跑路线是老几给策划。
梁葫芦这句话让老几心里热下。葫芦还是个孩子。孩子本性就是寻找温情,然后投身进去。没有温情就找代用品,找貌似温情东西。老几沉默和文弱给他当成温情代用品,厢情愿地投身进来。他们老小绝不平等地交往两年。男孩不知道,他在老几心目中跟其他人类渣滓没任何区别。假如明天就把他梁葫芦拉出去执行枪毙,老几都不会神伤多久。小凶犯公开描述过砍刀剁进人肉闷响,还有刀刃碰到骨头震撼,那酥麻顺着掌
老几听到这里抖。梁葫芦立刻驳回老几申辩。
“别赖——你告诉他核基地附近有拉粮卡车。……177就是想扒车。腿子压得稀巴烂。”
老几心想,那是年前在中队长家给他孩子补课时候,中队长说。中队长已经升官,调进西宁。
“177腿子要是不压烂,那坯子可就跑成。”
过三四分钟,梁葫芦把嘴唇直接搁在老几耳朵眼上,热气马上濡湿老几这几年丰厚起来耳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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