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在老几棉袄前襟上结成坚冰,他可还没哭完呢。他从口袋摸出那瓶五两装高粱酒,用牙去啃盖子,嘎达声,碎竟是瓶颈。玻璃都经不住这样冻。老几把利器般瓶口对准嘴巴,割烂哪里也无所谓,冰天雪地已经麻醉嘴唇。高粱酒进入他食管,擦出道火花迸发轨迹,落进肚里便是团火。火舌舔向他全身,火势呼呼越腾越高,浓烟腾入脑子。他脑子会儿就是灼热迷蒙片。酒可真是好东西,怪不得大禹王要禁酒。酒让老几五脏六腑都化成泪水蒸发出来。看电影之前他憋着泡小便,此刻憋胀感全没,也蒸发。他边走边喝,边喝边号哭。不远处也有声声号哭,那是狼。
老几觉得又痛又快,哭着喝着,把半个冻成石头羊肚也撕开吃。他两只脚开始相互使绊子,竟把自己绊出去老远。但是第三跤摔过,人就摔舒坦。他在美国时候酒量多好啊,瓶威士忌当茶就喝。意大利姑娘家庭院晚餐,总有那多葡萄酒,各色酒瓶酒罐,站得像各种族人杂凑合唱团。老几从来不想美国时自己,不忍想,酒是好东西啊,让人没什不忍想。
不知道摔是第几跤,老几手臂撑几把也没撑起来。小群狼迎面过来,在离老几十多步地方分开,只向左,只向右,两只殿后。这是个狼家庭,两只狼崽留在后面,狼爹和狼妈小心地朝地上大堆猎物继续前进。老几并不知道他现在已经庞大无比,他早先出汗热蒸汽涔进棉袄,在雪地上打滚时滚上厚厚雪粉,在礼堂里给众人体温捂成热蒸汽,又次冻结,直到高粱酒把他大棉袄内膛再次变成个小澡堂子,热蒸汽从内到外地散发,把老几棉袄棉裤弄得湿漉漉。湿漉漉老几每摔跤都在雪里把自己滚大圈。所以狼在跟踪老几时,看见它们庞然猎物如何在雪野上飞速移动。老几更不知道,此刻自己像人类学家们寻踪雪域野人。
老几看着狼眼睛,突然想到干河滩上个个猫盖屎浅坟。狼今天捡便宜够大,连刨挖浅坟力气都省。不能这便宜它们。在看见小女儿丹珏之前,他也许就不费劲逃命,而现在他看见丹珏。银幕上会说会动丹珏让他觉得日子是值得熬,命是值得保,假如这时毙他,他会不要廉耻地跪地求饶。他看着狼家子。人家狼都有家呢。他不动声色团个结实大雪团,然后从地上蹿起来。他那猛蹿让打头母狼怔刻,然后才是拉直腿扑。衬映着雪绝对白色,狼身影漆黑,轮廓清晰如剪影,老几把雪团照着那细致头脸砍去。
母狼被打中,停下来。这里动物和野兽盛传这些吃兽人有多可怕,他们残忍,诡计多端,逮到什吃什。因此兽们对活人般很谨慎。母狼和公狼现在汇合,狼崽们远远跟着。雪太深,老几跑步两只脚等于在雪地上轮流地快速地打桩子、拔桩子。
老几喘得要断气。酒精和高山反应在这刻同时发作,头脑里烟雾开始向周身弥漫,四肢成雾中枝条,绵软无力。他再次跌倒。都说雪是暖,真很暖和。肚子里火终于煮开什,液体固体都开锅,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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