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烂手套下面是多日积留污垢以及十多年磨出老茧,多少挡住点玻璃锋利。老几只脚已经迈进墙头。
老几从扇破窗钻进厂房旁边棚子,进去就掉进口热气腾腾池子。池子里发黑液体起着泡泡,面上层浓白蒸气。老几反应终于跟上来:发黑液体是糖浆。幸亏天冷,糖浆出炉热度就散发,不然老几定已经熟。也幸亏他棉袄棉裤厚实,浓稠糖浆时还浸不透。
听觉越过轰隆机器噪音,能听见枪声穿过糖厂,跟着跑去青灰马远去。老几从糖浆池子里爬上来,浑身重得他步也走不动。泡透糖浆老几成个铅灌老几,迈着铅样步子,挪到个角落。角落里堆放许多破烂口袋,等着被缝补好再去盛装原糖,老几就藏在口袋堆里。
骑马解放军还要花点气力追上青灰马呢。即便追上,他也不定会马上想到诡计多端老几在糖厂就已经金蝉脱壳。
大约十分钟之后,老几听见糖厂犯人换班,有人朝棚子里走来。他赶紧挪着铅般步子,挪到院子里。院子乱七八糟,废机械,破机床,大捆干甜菜,任何阴影都庞大宽阔,足够把老几拥入黑色怀抱。天完全黑下来。糖厂里日班已经换成夜班。老几是蹲着躲藏,等他想站起来时候,发现几乎不可能:他下蹲姿势已经随着灌满棉袄棉裤糖浆凝固,被铸成个蹲着糖人。吃透糖浆厚棉絮坚硬如钢铁,要里面肉体成什形状它就得成什形状;箍在里面肉体根本别想拧过它。老几蹲着走步,发现脚和腿麻木得很透彻。他用力运动脚趾和腿肌肉,知觉回来些。他蹲着慢慢向侧走,仅仅几步,所耗费体力不亚于那场跟子弹赛跑。但他不敢坐下,生怕坐自己又成具坐姿糖人,再也站不起来。月光很好,老几在月光里看到根棍子,他开始往那里挪动。他终于移动到棍子跟前。由于棉袄袖子把他胳膊塑成抱膝姿势,他很难伸展开来,痛快地用棍子敲打棉袄关节处凝固糖浆。他改变策略,开始用棍子敲打棉袄前襟纽扣。块块糖被敲下来,老几把它们塞进嘴里。他呼哧带喘地咀嚼,股股甜水流进他胃,成燃料。燃料把老几发动,他次次发力,终于把自己从糖衣棉袄里剥离。零下好几度气温,多亏老几运动量巨大,也多亏有糖给他加油。大概十几分钟以后,老几把棉衣和棉裤关节部位糖敲下来。他摸摸棉袄里子藏东西。东西好好,没有沾上糖浆。那是他最后库存:四十六块九毛钱,对纯金袖扣,个蓝宝石领带夹。
月亮上到山顶时候,老几僵硬地上路。不能走大路,大路此刻正热闹,解放军个排个连地到达,见什都叫“站住!”老几连小路都躲开。他就在荒草里开路,他照相般记忆这时可是好使,还有他知识,这些都避免他迷途。他不急不慌地走着,二百公里行程,急不得。
第二天他花大半天把棉袄棉裤上糖揭下来,装进从糖厂偷口袋里。然后他脱下棉袄,拆下缝在里子上那块黑布和那团插着针黑线。他把黑布缝在棉袄脊背上。黑布不大不小,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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