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有个晚会要奔赴,只能少陪。他态度是谦让,但他姿态暗示大卫是头牛,他琴不对牛弹。大卫借酒佯狂,缠着凌博士不放,要他至少回答他刚才提问。凌博士微笑着指指焉识说,问问陆教授,他同意观点。凌博士再转向陆焉识说,拜托你替回答他,来不及。然后面跟近处人握手,面跟远处挥手,王者似向场外走去。
1989年,第次读祖父回忆录时,这里是替他懊恼顿足地方。陆焉识错就出在这里,凌博士公开把他误划到自己阵线里,他绝不应该对凌博士微笑默认。想象陆焉识在福州路家家书店阅读着自己对凌博士反驳,整个人都是那种对自己文采陶醉。这个反驳很快就要被看成是背后插刀。他在十四家书店买十四本杂志。这是祖父另个毛病,进任何商店从不让店主失望。
他对凌博士反驳是温和,用是陆焉识风格诙谐。他首先对凌博士文章表示审美上赞同,又赞美凌博士用典如田间拾穗,海滩拾贝,轻松自然。只可惜凌博士是非观念稍微差点,在美、苏、英都在跟日本人辩是非时刻,他也主张暂放下东北沦丧、华北吃紧民族是非。凌博士认为侵略战争是放火,被侵略方应该救火,而不应该用抵抗战争去火上浇油。焉识用同样比喻给凌博士点常识教育:救火方式也可用于放火,他从那边烧过来,你主动从这边烧过去,火挡火,倒可能烧出片安全。
陆焉识把自己文章通篇读下来,觉得自己虽然是驳斥凌博士,但并没有文字圈子里盛行谩骂攻击意味,并留商榷余地。即便凌博士知道笔名后面真名是陆焉识,也不会被他得罪。凌博士法文很好,应该知道法语多适合用来争论,法国人没有不争论而缔结真正友谊。“切都可以怀疑,除怀疑本身”,是法国人笛卡尔信条。过两天,大卫找到学校来。几年前他那对焉识匿名谩骂似乎从来没发生过,大卫又是那个留学时代吃喝不分大卫。他头撞进焉识怀抱,紧紧搂住他。在国内生活几年,焉识对洋礼节已经有些不好意思。
“就晓得阁下会站到们阵营里来!”大卫说。
大卫已经猜出反驳凌博士文章出自谁手。焉识装糊涂,问大卫在说什。现在他不是怕得罪凌博士,而是怕“阵营”,怕大卫为他阵营来抓他陆焉识这个壮丁。
大卫把他拉到学校附近个茶水摊子,要壶新龙井。
不等焉识开口,大卫便讲起自己对焉识那篇文章倾倒。刚下过雨,茶摊上遮阳棚兜兜雨水,大卫比手画脚,碰到棚子杆子,雨水朝着他兜头浇下。他把眼镜摘下来胡乱擦擦,嘴却是不停。大卫意思是,假如天下只有个人把焉识文章每个字读透,欣赏,那个人只能是他大卫·韦。
焉识想,假如自己虚荣心是痒处,大卫夸奖句句都没有挠偏。焉识知道虚荣心可悲,但他没办法。人人都有虚荣心,人人都没有办法。
大卫嘴皮几乎要被太多话擦燃,但要龙井他口都没有碰。他顾不上。大卫留下杯已经变色龙井走,是焉识答应给他再写篇文章他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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