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时候,他把小姑娘带到婉喻中学门口。婉喻在信里总是提到自己学校,自己班级。婉喻告诉他,她学生们升学率是全校最高。
这时是下午五点,天已灰黑。婉喻学校斜对门有个小人书摊子,坐几个十七八岁男孩,社会面目也有些模糊,他们边抽烟边从小人书里获得教育。不久他就会发现,男孩们坐在那儿目是为看对门中学里放学女中学生。他租本书给女孩看,但他看出女孩已经心神不宁。五点左右,最后批学生涌出校门。社会面目不清男孩们腔调下流地笑着,面说着他们暗语,随着女学生们散失而散失。又过十几分钟,群男女老师走出来,相互道别。他回头看眼女孩,发现女孩正在看他。他笑下,女孩却没有笑。婉喻再不出来他就白白在女孩身上投资。这时候学校两扇大门慢慢合拢,锁上。他又回头去看女孩,见她正无所事事地摆弄两只脚,会儿把左脚放在右脚前面,会儿再反过来。她在拿两只脚撒气。他向学校转回脸,看见从大门上扇小门里走出个穿米色大衣身影。头秒钟他就认出这是婉喻。那件米色大衣衣料是弟弟战后带到上海块海虎绒,1948年冬天被做成大衣,婉喻试穿那天,裁缝老婆在旁边坐立不安地等着拿手工钱去米行买米,因为晚十分钟米价就不同。现在看起来当年上等面料和做工以及当年时髦都有点怪异,甚至有点寒酸。梳着十多年前发髻,拎着二十多年前羊皮皮包从个新式学校走出来婉喻,下子把时代感弄混乱。
隔着马路和暮色,他看着婉喻不紧不慢地往前走,臂弯上挎着皮包分量不轻。他赶紧付小人书租金,拉着女孩在马路对面跟着婉喻。他跟女孩说,现在就送她回家去。女孩反正对上海地理无概念,他要在真正送她回家前让她继续发挥作用。过个红绿灯路口,婉喻在个无轨电车站停下来,跟大帮等车人向马路头伸长脖子张望。
他拉着女孩从街口穿过马路,站在电车站后面。等电车来时候,他在人群后面看着婉喻,见她向后仰着上身,为先把脚踏上电车台阶,而脸不贴在别人后背上。她本领很大,车门快要关时候,她上半身还斜在车门外。她就那样变形地让车门在她背后终于关严。他站在车下,看得目瞪口呆。他在路边叫部三轮车差头,要车夫跟着无轨电车路线走。
三轮车在第三站停下来,无轨电车刚刚到。陆焉识付车费,拉着女孩就往车上挤。婉喻已经做出样子来给他看,总有些人要被另些人挤下车去,你必须打定主意不被人挤下车。还有就是只要身体部分先上车,身体其他部分迟早能上车。
整个这段时间,祖父都是目瞪口呆地在侧后方看着祖母。他时还没有时间去想,什样日子能把曾经婉喻变成眼前婉喻。
现在陆焉识往右侧移动点,把女孩拉到他前面。越过女孩头顶,他能看见婉喻极小点侧影,因为她大部分侧影被她抓住横杆右臂挡住。她发髻基本上还是黑,只是小得可怜。为这个可怜发髻,他都忍不住要流泪。女孩突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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