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陆,你最后听梁葫芦说话,也别跟转告;你就去跟他弟弟转告下,把他送走就完事。就算组织上掏钱让他来西北玩趟,啊。”
梁葫芦弟弟比梁葫芦高出大半个头来,但不像哥哥那有力量有血性。弟弟读高小,十四岁就开始给大队记账。他看看哥哥留下遗物,眼圈红。老几瞎编几句梁葫芦对弟弟祝福,弟弟听着听着,用涂油漆般僵硬闪光新军装袖口抹开眼泪。葫芦弟弟两个口角也发白,跟葫芦样,从小到大生口疮,不知军队伙食里营养是否能根治他。
梁葫芦是第二天早给拉上警车。据说还要先去西宁,在那里跟帮被处决人块参加个公审大会。梁葫芦给拉出黑号子时候,所有犯人刚跑出号子准备早点名。本来计划是在早点名之前拉葫芦走,但他在那黑号子里争拗十多分钟,个人有十个人力气。
老几看着梁葫芦被拉着从犯人队伍前面过去,手和脚给拽到前面,脊梁和屁股往后,腿弓成骑马蹲裆式,脚镣和手铐响得跟铁匠铺搬家似。所有犯人都半张开嘴,为梁葫芦行注目礼。个犯人叫道:“
?”
老几不置可否。反正梁葫芦就是顾得上揭发他,也来不及。老几接下去还是尽自己努力苦口婆心:葫芦弟弟在东北当兵,路上走那多天,要他老几是梁葫芦,就冲这点也会去见面。
“那你个老狗日,你是假装结巴?装这多年?”梁葫芦口气几乎是崇拜。“你为啥要装结巴?”
……
“为啥?”
“结巴好,嘴慢,脑子就快。”
老几想,梁葫芦爱怎想就怎想吧,反正他生命所剩钟点全加起来,已经不到三位数。
老几钻出那间伸手不见五指号子时候,正是晚饭时间。邓指在操场上等着,问老几谈成效如何。老几摇摇头。邓指对老几摆摆手,让他掉头回去,问问梁葫芦,他弟弟明天早走,不见话有没有什临终遗言,或者遗物。老几只好再钻回去。临终遗言被老几说成“给你刚当兵弟弟两句祝福吧”。至于遗物,老几尚未开口,梁葫芦就在芨芨草褥子上打点起来,铁镣响成片。然后他和老几摸索着交接东西,老几接过东西,抓住葫芦被冻疮疤痕弄变形手,他把这只手用力握握。
梁葫芦给他弟弟和妹妹们留下是三套棉衣棉裤,已经破旧,是他在监狱两礼拜次交易市场以物易物换来。他刑期逼近,他每天都少吃口,用个馒头或者碗小米饭换个帽子或双袜子,再把手套帽子集中起来,换成件单外衣,再把单外衣搭上支钢笔或双旧球鞋换成棉衣。就这样截截地交换,最后给所有弟妹们都换上棉衣棉裤。他在棉衣棉裤里包他用沙柳树枝削弹弓,那是给他最小弟弟;用牛骨头磨个烟斗,说是给大队老支书,支书照顾他弟妹。他还给他妹妹换对紫红色毛线手套。准备这些东西用他半年时间,现在终于都准备齐。他唯独没有留下东西给这个当兵弟弟。他狠狠地对老几说:“他会稀罕这些?人家升官发财!”
邓指拿着梁葫芦遗物,掂量会,还是决定让老几把事情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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