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几问,为什要假装呢?邓指说他正要问他呢!老几觉得自己脸还是绷得住,对自己扮出懵懂面孔还是比较自信。当囚犯这多年,他可以对着指控人目光笃定,不会像多年前在重庆那样,人家拍桌子说“没讲实话”他就灵魂溃散。邓指逼不出进步结果,便说给他天时间考虑,如果像梁葫芦说那样,老几直是在假装结巴,捉弄z.府和领导,他主动交代,可以从轻处理;假如梁葫芦诬陷他,那是另回事。是否争取宽大,看老几自己表现。他结巴着表达谢意,感谢邓指给天时间,但他还是把它退还给邓指,因为他不需要天来考虑本来就不必考虑事实:他真是个结巴;从陪绑杀场那次就落下这个孬种毛病。这也不是什光彩毛病,落下它是没办法事。
邓指放他回去干活去。太阳特别大,完全无风,尿素给蒸发起来,在田野上飘着层奇臭云烟。他就
葫芦路走好!”
梁葫芦就在这当口上回过头,老几看到他已经进入死亡那部分脸。小凶犯在最后褪尽所有凶残,常年红烂眼睛此刻是羔羊。犯人们解散之后,早餐开始,梁葫芦还没有给拽进警车,滴滴尿从他棉裤管里漏出来。警察也不硬来,似乎对死囚垂死挣扎充满理解和同情。人们捧着大盆青稞糊糊聚向门口,见老几过来,都给他让路。老几看着对开车门在梁葫芦被塞进去之后关上,切挣扎最终归于无济于事。
现在祖父背后也是这两扇对开门,门外,遮天蔽日大团西北尘雾。已经进入大荒草漠,从到处漏风警车钻进草地和沙尘气味。在他右边翻毛皮鞋踢踢他,问他要不要解手。
车停在个道班房前,两个警察边个架着他胳膊,等于把他从车上抬下来。只要他不再逃走,他们宁可伺候他。他们替他解开裆间纽扣,扯脱内裤。对此老几也习惯,不像多年前在重庆被捕时脸皮那薄,当着几个夜袭者他窘得穿不上裤子。
个警察对另个警察说,还是个大知识分子呢!在美国留过学,得博士学位。另个警察年轻些,问道:啥叫博士学位?可能得就是大知识分子,不得就是小知识分子。这下老几窘:给他们看不再是犯人老几撒尿,而是陆焉识博士撒尿。
梁葫芦被拖走之后第三天,邓指把老几带到田边。当时老几在块田里施化肥,看见邓指头顶蹦蹦地从远处大蓬骆驼刺后面走来。邓指这样蹦蹦地走路不是有急事就是在发火。结果是急事加上发火。他带着老几往田边走,走到犯人们听不见他们讲话地方。开口邓指就说:“老几,到底是梁葫芦瞎咬你,还是你就是个狡猾老狐狸,直在装蒜?”
他听见邓指不再叫他“老陆”就明白大事不好。
老几呆呆地看着邓指,然后开口。
“什、什、什……?”他心里数着嘴里重复字眼,看着邓指脸色,给自己争取时间拿出对策:假如这个政工干部相信梁葫芦,他该怎办。
“梁葫芦被处决之前,揭发件事,他说你根本就不结巴。你是假装结巴装这多年!”邓指五短手指从露着棉絮军大衣袖口里伸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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