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会斗争。”
老几看着地,两只脚“二”地向前迈步。再斗争不会关他老几什事。本来也不关他老几任何事。
“当时,你是怎被捕?”叶干事问道。
老几告诉他,1954年春天,他就那在小女儿目送中被押上辆警车,判决书在抓捕他之前就预先填写好。号子里呆个礼拜,他尚不知道自己案由。同号子狱友有大胆,相互交头接耳地打听案由,但所有人都跟他样,都弄不清自己具体案由。入狱第二个星期,他被传唤到监狱院子里。院子渐渐给各个监号犯人填满,站成三列。监狱当局干部开始照着张名单点名,最先被点到名字是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犯人,共有169名。接下来被点名是30个无期徒刑犯人。第三批只有两个人,个是有期徒刑15年,个是20年。当时听到“陆焉识,有期徒刑15年”时,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他脸上身上,就像他中等彩票。当然,后来他徒刑被加两次,直加到死刑,又减成无期。他对叶干事笑笑,意思是,你看,人们在身上做那多加减法。
他们到礼堂正门口,高大毛主席塑像挺立近二十年,身边空缺是林彪塑像留下。石头林彪在1971年9月给凿碎搬走,毛主席就孤单单个人站在那里,但身姿略微侧偏,似乎仍然有个无形伴侣与他并肩。离礼堂不远,就是发电站,发电机轰轰声音混在孩子、大人叫喊嬉笑声里。人们赤红面孔上不再有对大黑鼻孔;从七十年代开始,每家每晚可以用两小时电。
场部礼堂里木椅排排,跟过去自带板凳大不相同。因为是卖票营业电影,场内对号入座,所以并不拥挤。叶干事领着老几坐在十五排正中间,告诉老几他用是招待票,是政治部宣传科专门招待老几他们二十多个人,可惜其他人都睡觉。
他们刚坐下,个熟悉面孔从前面排回过头,瞪老几眼。保卫科河北干事。从那次调查知识青年死亡和火灾,就再没见到他。叶干事跟他打个招呼,称他为“曲科长”。他升任成科长。曲科长瞪老几,是因为终于要“君子报仇”,就在明天,公案私案都要并结案。
就在曲科长雪亮瞪视中,场内灯光暗下来,个纪录片映上银幕。窗子仍然把西北高原黄昏透进来,使黑白纪录片不黑不白。
电影结束后,叶干事把老几送回招待所房间,并祝老几晚安。
根据天色老几判断此刻是十点左右。他摸出那四张纸来,在第页上开头“亲爱婉喻”,然后就停住。他脑子里塞着那多盲写稿子,每篇都是完整文章,他在记忆里翻来翻去,挑花眼。公鸡都开始打鸣,他还在犹豫,挑不出篇最合适作为跟婉喻永别留言。焦灼从五脏烧出来,烧到手心脚心,烧得他浑身冒汗。他为最终徒劳盲写而恼怒自己,也恼怒叶干事;行刑也该通知得早点,好让他准备得充分些。人生只死次,草草地就死,比来到这世上还不由自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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