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他不结巴,是装!每次问他劳改事情,他开口就滔滔不绝,口齿来得个好!”妹妹说。
“训人也不结巴。”哥哥学雷说。他被老阿爷训过话,所以口气耿耿于怀,“肯定是在里面被打怕,装结巴。他现在倒满神气,到处训人!”
学锋反驳哥哥,阿爷没有到处训人,只不过听到学雷在餐桌上炫耀自己在单位考英文时候如何作弊才训他。学雷单位是宾馆管理局,要求外语本科生水平。老头子听到考官可以被买通就讲起“阿拉老早考试……”学雷嬉皮笑脸顶他,“你不要老是‘阿拉老早’,那是旧社会!”老头子更没完没,从他父亲办学校理想,讲到他自己十六岁考取大学……学锋油头滑脑地点头称是,但心里直不以为然。只要阿爷纠正兄妹俩英文语法和发音,他们就嘟哝:“就是因为有阿爷侬个语言大师在家里,们谁也不要想学外语!”
不久学锋也发现老阿爷训话喜好。这天老头子走到弄堂口,打算去看婉喻,看见几个中学生扛着扫帚去上学,便上去问:“学校里是教你们扫大马路?还是教你们编扫帚?”中学生回答,学校里每个月都有“学雷锋日”。于是训话开始:“扫扫地就是‘学雷锋’?扫地还用到学校去学吗?怪不得现在学生问三不知,国语外文都塌糊涂!……”中学生们老早跑,听他训完话是几个买菜回家保姆和老太太。两个老太太飞快交换老花或白内障眼色――她们都是居委会多年教育培养出来老骨干,读报纸和文件不比国家干部们少,报纸和文件给她们制定语言,因此什语言属于什时代,她们点都不会弄错。在她们听来,这个老头子语言不仅不属于她们时代,也不属于她们群体――被叫做“人民”大群体。冯学锋刚从
落!还好是假牙,要是真牙齿,老家底都要给他吃空。”
“吃福倒好哦,”冯子烨也玩笑地说,“这穷凶极恶地吃,血压也吃不高,人也吃得瘦骨嶙峋,清清秀秀。不敢像他那样吃还高血压,大肚皮呢!”他拍拍凸在衬衫里好生活坏结果。
钱爱月有时候问冯子烨:“你听到老头子夜里打呼噜吗?天花板上电灯线都在发抖!”
“你看得出吗?他年轻时候是个花花公子!留美时候好像还花过美国女人!他那时候要这样打呼噜……”冯子烨摇摇头,皱眉苦脸地笑――对于父亲这方面事情,想象力失败最好。
不仅冯家男女主人在背地议论陆焉识,两个孙儿辈也开始在背后对老阿爷产生不敬探讨。
“真受不阿爷假牙!吃饭就听见他嘴里忙来!”学雷说。
那是因为假牙牙托大出许多,没有真正扣牢在真牙床上,因此每个咬合,再松开时,假牙托就被带起来,再落回牙床,发出声“跨拉搭”。咬合连续起来,就是“跨拉搭、跨拉搭、跨拉搭……”
“那种声音像什?”学锋比划着,“像木拖板打在脚板上,走步,打下。喏,跨拉搭、跨拉搭。”
在北京上四年学学雷听妹妹形容哈哈大笑,用北京话说:“所以阿爷嚼东西就是满嘴跑木拖板儿!”
有次兄妹俩谈到阿爷口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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