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定住。两脚迅速站成立正,双眼向前看,那种老犯人身姿和神色马上再现。
婉喻看看儿子,有些害怕地笑,安静地找个椅子坐下来,把两个饭盒放在桌上。她烧好吃菜总是给儿子留些。
“你在外面瞎三话四,群众都有反映!”
子烨所指群众之――学锋,此刻在父母卧室里试穿自己改制裙子,此刻跑出来,看看她爸爸在吵什。
“、……瞎三话四什?”大概老阿爷悟到自己并不是立正在管教干部面前,姿态和神态都变点,脸上出现个长辈不计较晚辈微笑。
自家门里出来,正好看到两个老太太警惕地用浑浊目光互通无线电。
学锋把这件事当笑话讲给哥哥学雷听。学雷又去告诉父亲。冯子烨听脸色就变。他是只政治猫,靠闻来生存,能闻得出哪怕丝不正确气味。这多年来,他头上压着个无期徒刑父亲,带领全家,以嗅觉开路,平安避开多少灾难?
这天下场,bao雨,天气凉快下来。陆焉识带着冯婉喻道回到冯子烨家。婉喻身做客打扮,米色和紫色小格子皱绸衬衫,浅驼色涤卡长裤,浅咖啡色皮鞋(当时们都不知道,这套新装是陆焉识用他特赦后发笔补助金给婉喻买)。
冯子烨正在阳台上抽烟,喝茶,看见对老情侣依依恋恋走进弄堂,马上掐灭烟,猛地拉开阳台门,走进来,再砰然关上。阳台门是铁,此刻听上去远比人更愤怒。所以正在看电视学锋被愤怒铁门惊动,蹭地从沙发上站起。冯子烨走过去关上电视,走回长沙发,坐下,等他父母上楼来。等几秒钟,他又起身,去打开电视。谁都能看出他目光穿透屏幕上新闻播报员脸,或者把那张脸看成他听众,听他那无声声讨排练。他心里这番愤怒发言早就在酝酿。陆焉识住到他家来近年,有许多次,老头子行为或话语引起他此刻这样愤怒,但他都压住。
子烨听见两人已经上到三楼,陆焉识轻声轻气地跟婉喻说:“上三层楼蛮吃力,是吧?”然后又听他为她找拖鞋替换,更加温柔地说:“新皮鞋不舒服,哦?”
子烨指控开始:阿爷家里外面都是老三老四地训话,看来二十多年牢是白坐。无期徒刑都不能让个人学乖,此人就没救。难道还不懂政治运动今年不来明年就会来吗?就算明年、后年太平,大后年定在劫难逃。毛主席讲得再明白不过:看来三五年就要来次。z.府特赦你也没跟你道歉,没有跟你承认错
子烨对自己说:准备好――预备――
现在陆焉识和冯婉喻进客厅门,子烨却仍然瞪着眼睛看着电视。
“没、没去下棋?”陆焉识主动跟儿子打招呼。
子烨知道老头子满怀热望想给他来场训话:个大学讲师,整天不想着学术上进步,就知道鬼混,不是下棋就是打牌,要就是跟楼下邻居扯扯黄鱼涨价,鱼贩子在鱼鳃上涂红颜料,冒充新鲜。但子烨太清楚老头子不敢训他。老头子明白自己有多坑人,儿子错过出息年龄就是被他坑。
“还有心思下棋?!”子烨大声说,声音把他自己额上厚厚头发都震得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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