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个司机在镇上买烟,说车上拉都是罗松面包,是给监狱拉。镇子上很多人家靠监狱吃饭,养猪养鸡压挂面磨豆腐生豆芽都是卖给监狱。人们好生奇怪:突然就来这些外地面包跟他们抢生意。婉喻听到这段对话之后推断:面包定是犯人们旅途食品。
那几天直下小雨。小雨粉粉细,没有方向地下,无论你把伞撑向哪边,衣服和裤子都会被打湿。她向旅店借件蓑衣,从上午就在火车站附近等待。直等到入夜,辆闷罐火车开过来,只在站上慢下,便又加速朝站外开去。
犯人队伍过来时候,她站在堆摞起来水泥管道后面。从个个圆形管道看出去,焉识走在犯人队伍中间,别人迈两步,他长腿迈步,因此他总是显得有点懒。焉识走过去,她无法跟随,现在看见是他背影。他那三十年前就让她疼爱卷发剃光,只在脑后留撮。撮毛使焉识和其他犯人终于有个大致统后脑勺。火车扑哧扑哧地排气,夹在哨音和呵斥声里。这是她第次听到犯人们是这样被呵斥。她眼泪涌上来。焉识竟然是这样被呵斥,农夫呵斥驾车驴也比这温情得多……此时她慌:她视线丢掉焉识,主要怪她自己,那声声呵斥让她哭起来,没有声息地大哭,哭丢焉识。
她顾不得什掩体,从那些水泥管道里出来,把脖子拉到最长,朝马灯中晃动堆堆人影张望。这时个人叫喊:“老陆!……”叫人瘦长微驼,从节车皮跑到另节车皮,再跑回来。呵斥驴嗓门又出来:“张粹生,乱跑什乱跑?!上车!……”叫张粹生瘦子很快安静。而婉喻却看到焉识。焉识也许是听到张粹生叫喊跑到车门口。她赶紧站到路灯杆子下,这样焉识就容易看见她。她听见焉识也被恶狠狠地呵斥句,回到车内。没法知道他是否看见自己。晃动马灯在车厢扇小铁窗上晃,小窗只有本笔记本尺寸。她向小窗口移动几步,把蓑衣脱下来:假如刚才焉识没认出她话,都是蓑衣过错。火车“咣当”下,所有车轮在铁轨上重重地滚,再滚……火车轮子运动原来是这样,你牵拽,似乎同时向前和向后。婉喻跟着些牵牵拽拽加速火车轮加快脚步。
祖母在那个中秋夜想很多很多,确信这点。她还想到什呢?定想到那刻,她和祖父突然听到弄堂口进来辆捕人卡车。婉喻是在镜子里看见他神色,这是种她从来没见过神色,可怜极,生气瞬间全走光。他手还停在领带上,领带节刚刚打好,刚刚完成个出门会客形象。此刻楼下客厅门很重地开。是被人撞开。千篇律、毫无必要下马威。接下去,陆焉识这个名字被个嗓门叫响,叫得像个异帮字眼,耳生得婉喻不敢相认。焉识对她说,他去去就来。其实她知道他不会就来;他这去会需要剃须刀,香肥皂,换洗短裤背心,以及衬衫外衣袜子。她拉开五斗橱抽屉,各样抓两件,用件衬衫袖子扎成个包袱,塞在他怀里。报纸上常常宣告这类逮捕成果,邻居朋友亲戚也有做这类“成果”。祖父在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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