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峰说何小嫚被送到他们医院精神科时候,还不知道她丈夫牺牲。
“那她怎?怎就分裂呢?”
刘峰说他也不太清楚。只听说她扛着个伤员扛十几里地,成英雄事迹主人公,戴着大红花到处做报告。她是戴着大红花给送进精神科。跟刘峰在大街上分手之后,手心直留着抓握假肢感觉。大夏天里,那种冷,硬,廉价胶皮感觉留在手上,在掌心上留块灼伤。
不止次地写何小嫚这个人物,但从来没有写好过。这次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写好她。再给自己次机会吧。照例给起个新名字,叫她何小嫚。小嫚,小嫚,在电脑键盘上敲这个名字
,此刻在们面前低着头,个头儿又缩两厘米。坐在第二排马扎上,却看不见刘峰脸,他脸藏在军帽阴影里,只见颗颗大粒水珠直接从军帽下滴落到地上,不知是泪还是汗。开始们没几个人发言,都想不出坏话来讲刘峰,刘峰毕竟有恩于们大多数人啊。但不知谁开个头,把所有人坏话都引发。最难听坏话是刘峰自己说出来,他说他表面上学雷锋,内心是个资产阶级茅坑,臭得招苍蝇,脏得生蛆。讲到如此无以复加地步,别人当然就放他。
不久处置刘峰文件下来:党内严重警告,下放伐木连当兵。下放去伐木,跟爸爸修水坝是个意思。
边境冲突起来,听说刘峰已经调回他过去老连队:野战军个工兵营。九八〇年夏天在成都马路上碰到他。他定是先看到,但不愿意招呼,转身站在个卖油淋鸭摊位边。因为等着买鸭子人多,他想混入人群,错过。还是没让他错过,扬起嗓子叫他声。
他假装寻找声音来源,目光尽往远处投。这个表演比较拙劣,因为大街人就俩穿军装。下面就是表演,也不高明。热情过火地冲步,手伸老长,不由分说地握住他右手。也表演,演是多彻底地忘却他最不堪那次公开露面:汗水泪水直接从军帽下滴落地。表演还想告诉他:就算没忘记那幕,现在谁还会计较?摸摸脊梁怎?脊梁是全身最中性部位吧?战场都上过人,性命都差点儿让摸掉,还吝惜脊梁?!
就在碰到他手刹那,明白,那手是假肢。那只曾经摸过丁丁脊梁手,被丢在战场上。
跟他就在街边站着说话。们不经意地谈着上前线事。们不说“上前线”,只说“上去”;们各自是哪月哪天“上去”。告诉他其实不算“上去”,最远“上”到包扎所采访伤员。他问去是哪个包扎所,说就是何小嫚那个三所,但是没见到小嫚,因为她跟医疗队上第线。刘峰此刻说,可见当时医护人员太欠缺,连何小嫚这样瘦小女兵都上前线。说小嫚是五份申请书把她自己送上前线。刘峰摇摇头,说要是人员足够话,十份申请书也不会让她上去。全是吃那个亏,没人救护,何小嫚丈夫才牺牲。
“你还不知道吧?何小嫚病。”
“什病?”
刘峰说:“说是精神分裂症。”
问是不是因为她丈夫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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