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0 / 11）

徐坟？刘倩说，反正她十岁跟父亲去那趟，是没找到。她都找烦，凉鞋又磨脚，留在招待所看电视，她父亲个人把几个烈士陵园都找个遍。想刘峰对这小兵心是重。刘峰对谁心重起来，重得执拗，生世重。等候侄子侄媳时间渐渐变得漫长，又问刘倩，她是否知道那个姓徐小兵是怎牺牲？刘倩说，父亲倒是对她唠叨过，不过那时她岁数小，也记不太清，只记得小徐死得莫名其妙，是被缴获来微型手雷炸死。此时小嫚插嘴，说当时部队在庆祝什胜利，院子堆都是战利品，其中有些乒乓球大圆球，所有中国军人都不认识，觉得新鲜，好玩儿，拿在手里当球玩儿，小徐本来就还是个顽皮孩子，弄这个小圆东西，这儿抠抠，那儿捅捅，把小玩意儿给玩儿炸。刘峰告诉小嫚，那是美军制造小雷，可以挂在树枝上，也可以放在草丛里，脚绊就炸，敌军多用它z.sha。

刘倩讲得惊悚，但看出来，她从没把它看成与她相关事。本来也是，之于父亲年代，她是局外，甚至在心里带些鄙薄地偷笑。想在她脸上看到点儿怜惜，都没有。父亲寻找那个年轻牺牲者，十五岁辈子，死后只在她父亲记忆里注册笔，连块墓碑都没有。多余牺牲。要是不牺牲呢？就是多余余生。让王府井乞讨老兵队列多成员吗？对赏五角钱孩子隆重敬礼时多份阵势吗？这就是刘倩态度。对于师范毕业初中语文老师刘倩来说，傻乎乎地忙辈子不仅仅是她父亲，们这代都是多余。们是信仰平凡即伟大代人，平凡就是功劳，就是精英，好几十年们平凡得美滋滋。时代有它不可告人用心，教导们平凡更平凡，似乎们生来还不够平凡，似乎刘峰生没有被埋没在平凡中。同时埋没于平凡还有个能工巧匠刘峰，个翻绝活儿跟斗刘峰，个情操人品高贵如圣徒刘峰，个旷世情种刘峰。本来刘峰平凡善良是无妨，偏偏用他平凡来大做文章，偏偏无视他可能非凡之处，抬杠说他平凡就够，就伟大，足够被推举上大理石基座。在他生命最后几天，他或许想到自己生，想到此生与林丁丁错过，全因为他平凡，被塑成平凡塑像，搁在冰冷基座上。非得强调他平凡，定性他平凡，才能确保那份平凡不变，平凡，才好使唤；对们来说，平凡刘峰真是好使唤。于是误他生，尤其他生真爱。因为，偏偏天下女人在心底里，都是不信平凡；尤其女人如林丁丁，千万年前该跟骏马并儿，同属于最凶悍骁勇酋长，怎可能心服口服地爱上平凡？

唯有小嫚是女人中例外。她用几十年明白桩事：她只能爱这个善良过剩男人。

小嫚刚才出去找喷壶，现在拎个漏水塑料桶回来，接着刘倩话说，刘峰直没有找到这个小徐墓碑。得病之前，也就是二〇二年，他还去过次边境。小嫚和把漏水塑料桶抬高，让水漏到花和植物上，作用等于喷壶。

离追悼会开始，只有十分钟，刘峰侄子和侄媳还没有到。刘倩戴着耳机听歌，小嫚着急得分钟看次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