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孙秘书好纪律。站在街口,长袖中山装上边风纪扣依然系着,任脸上流汗。
崔中石蹲下:“你们都洗澡,爸爸身上有汗,就不抱你们。”伸出两手。
儿子牵着他只手,女儿牵着他只手,三人同向北屋走去。
老婆叶碧玉已经在北屋桌子上切西瓜。
儿子和女儿同时抬头望眼父亲,崔中石做出害怕样子。
女儿拉住父亲,轻声问道:“爸爸,妈妈又会骂你吗?”
这个中共地下党忠诚党员,因为严守组织保密规定,在家里永远只能像很多上海男人那样,受着老婆无穷无尽唠叨和数落。
崔中石苦笑下,转身把院门关,再回过身去,眼睛又亮。
“爸爸!”
“爸爸!”
大儿子崔伯禽十岁,上海流行小西装分头,夏威夷式白细布短袖小衬衣,卡其布齐膝西装裤。
。孙秘书,来日方长,也不说客套话。到不到家里坐坐,起吃个便餐?”崔中石嘴里这样说着,却又去接皮箱和公文包。在南京中统大楼那个出手十分大方崔副主任不见,此时俨然个小气上海男人模样,显然是不希望别人去家里吃饭。
孙秘书还是那个样子,笑道:“有纪律,崔副主任赶紧回家洗澡吃饭吧。就在这里等着,八点半起去方行长家。”
崔中石:“那怎可以?”
孙秘书:“局长特地吩咐,这是工作。崔副主任请回吧。”
“慢待。改日单请孙秘书去全聚德。”崔中石不再多说,提着皮箱和公文包向胡同走去。
儿子望妹妹眼,又望向爸爸:“骂几句就算。骂久们就不吃饭,也不写作业,她就不敢再骂。”
女儿:“不敢……”
“说什呢?”叶碧玉在屋内发声。
三人便再也不敢吭声,如履薄冰,走向北屋门。
崔家外,东中胡同口。
小女儿崔平阳六岁半,上海流行两根小马尾辫,白底小兰花连衣短裙。
——两个孩子装扮都整洁洋派,穿着其实很省布料。这时都站在面前,叫得声音虽低,却无比亲切。看起来,儿女都和崔中石亲些,而且都是个阵营,受着崔中石老婆统治。
崔中石这才想起来,在口袋里阵紧掏慢掏,结果还是没有掏出样东西,满脸歉然:“爸爸这趟出差没有时间上街,没有给你们买大白兔奶糖……”
“上次爸爸买,们每人还留有颗。你看!”儿子举起颗糖。
女儿也跟着举起颗糖。
孙秘书在胡同口望着,见崔中石也就走十几米,在第二道门口停住,叩着门环。
东中胡同二号四合院便是崔宅。
“侬还好不啦?”崔中石让老婆叶碧玉接过皮箱和公文包,满脸歉笑,立刻问好。
“侬不要讲,冲澡,吃饭。”老婆没有回笑,这倒不可怕。居然句埋怨唠叨也没有,提着皮箱和公文包便向院中走去,这就可怕。
崔中石怔好阵子,望着自家那个女人背影,心里更加忐忑。以往经验,见面便骂几句,进屋就消停;倘若见面句不骂,这夜日子便更不好过。上海女人数落丈夫都是分等级,老婆这个模样,这顿数落埋怨显然像放高利贷,连本带息不知会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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