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兰本拿着雪白热毛巾擦手,听得这句,将手里毛巾“啪”地往水里撂,溅起半尺高水花来,扑叶心脸,她怒声道:“作死丫头,嘴里越发没轻重。如懿姐姐虽然在冷宫里,可她是什身份,岂是你能拿着个低贱宫女浑比?下回再让听见你说这样话,仔细立刻打发你出延禧宫,再不许进来伺候!”
叶心伺候海兰多年,忠心耿耿,深得海兰信任。海兰又是个极好性子人,何曾见过她这样气恼面孔。当下叶心也慌神,狠狠打自己两个嘴巴,肿着脸道:“小主别生气,为奴婢气坏身子不值。都怪奴婢说话没轻重,以后再不敢。”
纯妃立时下令遣她出去,嬿婉再委屈,也不敢在面上露出分毫来,只得赶紧收拾东西去。大阿哥见她要走,原也有些依恋,奈何嬿婉不过是个新来照顾他宫女,虽然好,但身边总有更好嬷嬷乳母在,他寄养在纯妃宫中,更不大敢出声,只得罢。
海兰回到宫中,便也有些乏,自在妆台前慢慢卸首饰,换青玉色暗纹梅花衬衣。那衬衣是云呢缎料子,着身时光滑如少女肌肤,且在烛光下,自有种淡淡烟罗华光,仿佛薄薄云彩雾蒙蒙地贴上身来。她却格外喜欢袖口上玉白色缠绕深青梅花纹样,小小朵并小朵,是临水照花情态,都用极细极细金线勾勒轮廓,有种含蓄而隐约华贵繁复之美,恰如她此刻心思,丝丝缕缕地密密缝着,不漏丝缝隙。
海兰托着腮,凝神望着镜中自己,骤然也觉得心惊。从前温顺无争张面孔,如今也精心描摹起脂粉,画是皇帝最喜欢杨柳细眉,只因他爱着江南柳色新新,朝暮思念。腮上胭脂施得极轻薄,先敷上白色珍珠茉莉粉,再蘸上蔷薇花胭脂,只为玫瑰色泽太艳,月季又单薄,只有月光下带露红蔷薇拧汁子才有这般淡朱好颜色。胭脂之上还需再压层薄薄水粉霜,须得是粉红色珍珠研磨成粉,才有这样天然好气色。这胭脂也有个名字,是叫“嫩吴香”,是觅唐朝古方子做,敷在脸上,浑然天成,仿佛吴地女子轻婉娇媚,未见其人,先闻其香。
这样精致描摹,自然得到皇帝圣心常顾,亦是因为她从前实在不太打扮,旦用起心来,才有这样惊艳。可是从前自己,却是铅华不御得天真。
真,才是多久光景呢。如今不说旁人,连自己看着也是另个人,另副心肠。
正凝神间,却从铜镜里瞧见叶心捧热水进来,要伺候她盥洗。她有些心思恍惚,叶心便道:“小主今日心想事成,还有什不高兴?”
海兰摘下护甲将双手泡在热水里,道:“有什可心想事成。”
叶心小心翼翼地替她按摩着手指:“小主不喜欢嬿婉在皇上面前那股子水蛇身段妖媚劲儿,借着纯妃娘娘手三下五除二便把她料理得干二净,小主也可以安枕。”
海兰秀丽眉峰微微皱起:“怎?连你也觉得嬿婉不容轻视?<”
叶心仰起脸笑道:“奴婢就不信小主看不出来,除那股子妖妖调调娇媚劲儿不像,嬿婉那丫头脸容,长得倒与冷宫里如懿小主有两三分相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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