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话便招落如懿泪:“只要你好好儿,还提什孩子不孩子。昨夜你九死生,只看着,只怕也要将自己填进去。”
海兰艰难地笑着,很快冷下脸道:“姐姐不能填进去,更不能填进去。她们费尽心机,下药让变胖,变得丑陋,再不能得皇上宠爱。还让孩子难以出生,以致吃尽千辛万苦。若不是姐姐在旁陪伴,个撑不住,母子俱损,岂不更遂她们心愿。”
如懿替她掖好被角,柔声道:“如今你虚着,别想那多。”
海兰冷笑道:“如何不想那多!她们步步算计,只恨自己蠢,后知后觉罢!此事之恨,有生之年,断不能忘!”
如懿半垂着脸颊,伤感不已:“旁人害你,自然是恨在心上。可是海兰,手也不干净。手害死过性命,只是没有生养孩子,所以今日事伤在你身上,否则便是这报应落在身上。”
抵得上腔子里口热气,绝境里双扶持暖手。
珍重连城,也不过是座城池代价而已。
所以,再欢悦,亦有凉薄之意,沁染入心。然而她面上还是笑,思忖片刻,取过笔饱蘸墨汁,用色红梅胭脂笺字字郑重写道:“梅梢弄粉香犹嫩。欲寄江南春信。别后寸肠萦损。说与伊争稳。②”写罢,便依旧封交予李玉手中:“只许教皇上瞧见。皇上见,便知本宫心意。”她想想,又道,“你虽有心帮,但面上不可露分毫。王钦之事后,皇上最不喜宫人窥测他心意。你到这个位子不易,切小心。”
李玉诺诺离去,她方将那绿梅粉并玛瑙盒交予惢心并送回翊坤宫中。半倚在榻前,闭目凝神瞬息里,想起自己所写,原是欧阳修《桃源忆故人》,她只写上半阕,却不肯写出那下半阕。只为上半阕相思,便也是下半阙里她三年冷宫韶华苍苍哀情。
“小炉独守寒灰烬。忍泪低头画尽。眉上万重新恨。竟日无人问。”她低低呢喃,在暖融融殿内细细抚摸自己十指。与旁人不同是,她手固然也戴着宝石嵌金戒指,佩着华丽而尖细珐琅点翠蓝晶护甲,纤手摇曳瞬间,那些名贵珠宝会映出彩虹般华泽,曳翠销金,教人目眩神迷。可是细细分辨去,哪怕有鹅脂调珍珠蜜日日浸手,但天气乍暖微寒时节,旧时冻疮寒痛热痒,无不提醒着她岁月斧凿后留在她身体上斑驳痕迹。
唤醒她迷蒙心意,是海兰初初醒转时低切呼唤:“姐姐。”如懿如梦初醒,不觉大喜过望,才觉得悬着颗心实实归原位。海兰虚弱地靠在宝石绿榴花喜鹊纹迎枕上,红红翠翠底子锦华光灿,愈显得她脸苍白得如张薄薄纸。她神思仍在飘忽:“姐姐,真是你?”
如懿握住她冰凉手:“海兰,是。在。”
海兰嘘口气,迷茫道:“姐姐,以为自己熬不过来。”
如懿闻言,眼便湿。她端止痛汤细细喂海兰服下,又将熬得糯烂参片鸡汁粥喂半碗,轻语安慰:“别胡说,总在这儿。”
海兰问过孩子康健,长松口气:“万佛护佑,终于替自己和姐姐生下孩子。无论如何,只要孩子长大,咱们下半生便有些许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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