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点,未容苦获开口,相里勤便站起来高声接过话头,“嬴渠梁,卫鞅新法,要焚毁民间《诗》、《书》典籍,当作何说?”相里勤稳健细腻,他感到在大政主题上已经很难驳倒嬴渠梁,便和禽滑厘低声商议,突然改变策略。
秦孝公微微惊,墨家如何知晓第二批法令?他不及多想便道:“此乃尚未颁行之法令,不当属墨家论政之列。”
相里勤冷笑,“正因其尚未颁行,墨家才须防患于未然。墨家论政,非但论既成事实,且要论为政走势。未颁法令,正是卫鞅,bao政之要害,如何不论?莫非要等到卫鞅焚烧《诗》《书》,毁灭典籍,坑杀文明做既成事实之日,墨家再来管?
厘当亲自交于老师。”随即肃然正容道:“诸位既来,都是墨家贵客,请参与墨家论政。方才插题,揭过不论,继续正题之争。”
主辩席人站起,敦厚威猛,冷冷发问,“嬴渠梁,苦获问你,何谓,bao政?”这个苦获,即是陈仓道活擒秦孝公未遂主将,又是在栎阳秘密查询秦国,bao政主持者,语气显得信心十足。
秦孝公:“政之为,bao,残苛庶民,滥施刑杀,横征,bao敛也。”
“好!渭水决刑,次杀人七百余,渭水为之血红三日,可算滥施刑杀?”
秦孝公慨然道:“乱世求治,不动刑杀,虽圣贤不能做到。事之症结,在于杀何种人?如何杀之?秦人起于西陲,悍勇不知法制,私斗成习,游侠成风,疲民横行乡里,良民躬耕不宁。辄逢夏灌,举族械斗,死伤遍野,渠路皆毁,大损耕作。当此之时,不杀械斗之主谋、凶犯及游侠刁民,何能平息民愤安定秦国?墨家但知决刑七百,可知裹入仇杀械斗者何止千万?其二,渭水决刑,乃依法刑杀。法令颁布于前,疲民犯法于后,明知故犯,挑衅国法,岂能不按律处决?墨家作为个学派,尚有私刑加于弟子,秦国乃国家,何能没有法令刑杀?向闻墨家行事周严,可否举出不当杀之人?”
听嬴渠梁竟对墨家门规称之为“私刑”,墨家弟子均怒目相向。苦获更是嘴角抽搐,但他毕竟大有定力,明知玄奇在押、荆南苦役都在目前,若纠缠此话题,只怕这位,bao君求之不得。便愤然反诘,“如何没有?名士赵亢,杀之何罪?”
“说!赵亢何罪?”方阵声怒吼。白雪侯嬴大皱眉头。百里老人淡淡笑。
“赵亢乃秦国本土名士,本寄予厚望,委以秦国第县令。谁想他懦弱渎职,逃避治民职责,致使眉县大乱,波及全国。不杀赵亢,吏治何在?莫非名士做官,便可逃刑?抑或墨家也和儒家样,认为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
“嬴渠梁何其狡辩?赵亢反对者,乃卫鞅之害民田制!秦国自行变法,肆意毁田,逼民拆迁,致使万民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可是实情?”
秦孝公揶揄笑道:“害民田制?卫鞅新法,废除井田,开阡陌封疆,乃千古大变,虽李悝吴起不能及也。墨家却将开阡陌封疆说成肆意毁田,将取缔散居说成逼民拆迁,将迁居新村说成流离失所,将万民拥戴新田制竟然说成害民田制,何其荒诞不经也!足下既曾入秦,何以只在栎阳蜻蜓掠水,而不到秦国山野,倾听农夫如何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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