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别庄主人叫苏亢,论原本身份,却也平常得很,个专门从事长途贩运生意人而已。那时侯,生意人分为两类,行商坐贾——行走四方采购货物者叫“商”,坐地开店零售货物者叫“贾”。这苏氏族本是殷商后裔,身体里流淌着殷商部族驾牛车奔走天下血液,做自然是行商。殷商王朝被周人革命,殷商部族平民们却远远没有上层贵族那多仇恨与忧戚,依然是辆牛车走天下,过着传统商人生活。但周人礼法严格,市易皆由官营,不许私人做生意,自然也就瞧不起商人。但周王室却有罕见冷静,则为消磨商人仇恨,二则也觉得商人周流四方财货,对民生国计有好处,便也就对商人网开面,允许他们在官营市易之外继续做商人,并没有刀硬砍,强迫商人变为耕耘农人。这宽松果然见效,醉心于
受城内官署工商无端干扰,开垦荒地多,又可以起早贪黑地勤耕细作多养牛羊家畜,便有许多农人迅速富起来,超过居住在都城内“国人农户”。时间长,城池里国人农户也渐渐醒悟,便纷纷变通,在郊田中盖起长期居住瓦房院落,家族中精壮人口便常年住在郊田庄园,大养牛羊家畜,随时照料田园沟洫;城池中老宅便留下老幼弱病养息看守,活泛之人便将多余房子改成店铺作坊,做点儿市易买卖。
于是,城池人口便慢慢发生结构变化——农耕人口渐渐迁出城池,原野中出现星罗棋布村庄,城池渐渐变成官署、士人、工匠、商贾聚居处所和交易中心。从此,土地便和人口财富连在起。打仗也开始看重对土地争夺,占地多少里,得民多少户,也开始成为战胜成果。战败者也以割让土地,渐渐取代割让城池。
但是,在这熙熙攘攘天下潮流中,洛阳王畿却几乎没有变化。
就象汹涌波涛中座孤岛,洛阳王城依然浸*在万世王国大梦里。国人依然住在王城之内,郊野井田里依然只有星星点点耕屋与与隶农破旧茅屋。三百年前,周平王东迁洛阳时,周围王畿之地包容方圆千里三川地区,天下诸侯称为“千里王畿”。三百年过去,洛阳王畿竟萎缩到“方七十里”,站在洛阳城头即可览无余,竟成汪洋大海里叶孤舟。尽管如此,洛阳王城里国人还是如既往地守着祖宗礼法,守着久远井田,守着苍老王城,守着“日出而做,日落而息,躬耕而食,凿井而饮”永恒准则,淡淡漠漠地做着周天子忠顺臣民。
在这片王畿土地上,苏氏别庄是显赫,也是孤独,无异于鹤立鸡群,如何不令国人眼热叹羡?在启耕公田大典之日,苏氏兄弟却鲜衣怒马地奔驰在初绿原野,又如何不令国人啧啧侧目?但闻马蹄声中,洛阳国人特有洪亮口音随风飘来:
“四弟,张兄此来,却是何意?”
“却如何晓得?这要二哥说呢。”
“休要多问,回去自然知晓。”
说话之间,三骑骏马已经消失在绿色摇曳柳林之中。
田埂老人摇摇头,声深重叹息:“世风若此,国将不国。”躬耕垄上农人们也纷纷跟着摇头叹息番,便又无可奈何地开始默默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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