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泽指着白茫茫滩地道:“这白地寸草不生,却有浸出晶晶碱花。民以枯干蓬蒿结成扫帚,在滩地扫回碱花,加水以大锅大火熬之,泥土沉于锅底,碱汁浮于其上。将碱汁盛满个个陶碗,夜凝结,便成个大坨,秦人呼为‘碱坨子’。碱坨子化开,便是碱水。精者可以厨下和面防止面酸,粗者可以鞣皮。非但咸阳皮坊常来购买,即便胡人入秦,也必来收购碱坨子带回。渭北农人之生计,便赖此蝇头小利以艰难度日矣!”
“好事也!艰难个甚?”嬴柱更是困惑,“天生硝碱,不费耕耘之力,大扫卖钱便是,钱换百物,如何还是艰难度日?”
“安国君有所不知也!”蔡泽叹息声,“就成碱而言,这白茫茫滩地也分为几等,并非处处都有碱花可扫。你看,蓬蒿荒草之地便没有碱花,渍水过甚处也没有碱花,惟有那浸透盐硝却又未渍出咸水,潮湿泛白而又寸草不生不毛之地,才有碱花生出。更有样,碱花也是夏秋多生,冬春便成白土烟尘。如此来,能扫碱处也是寥寥几处,何能大扫大卖做摇钱树?”
秦昭王不禁悚然动容:“老夫生为秦人,五十余年过秦无数,却是熟视无睹也!卿本燕人,对秦地却有如此深彻解,孰非天意使然矣!”
“人各用心,原不足奇也。”蔡泽第次在老秦王面前显出天下名士洒脱不羁,“计然之学,讲究得便是察民生知利害。臣师计然之学,悉心勘察天下各国之经济民生近二十年,入秦之先,臣便曾在渭水泾水间奔走两年有余。否则,臣何敢入秦争相?”
茫荒草渗出盐碱渍水滩卷地扑面而来,竟是森森可怖。
“如此硝碱滩,关中几多?”秦昭王嘶哑地喊句。
蔡泽挥舞胳膊指点着:“咸阳以东六十里开始,再向东三百里,渭北平川断断续续全部如此!关中耕地,主要在渭水南岸,渭北半,差不多白白扔!”
秦昭王阴沉着脸指:“走,塬上看!”
车马上得座树木稀疏土塬,但见北方天际山塬如黛,背后便是渭水滔滔,这茫茫白地夹在渭水与北山之间断断续续向东绵延,活脱脱关中沃野片片丑陋秃疤!在这片片秃疤中,绿兮兮是茫茫荒草,白森森是厚厚碱花覆盖寸草不生白毛地,明亮亮是渗出草地比盐汁还要咸恶水。水草之间蓬蒿及腰狐兔出没蛙鸣阵阵,却偏偏是不生五谷!
“这这这,关中沃野,何以有此恶地?”秦昭王生平第次茫然。
蔡泽马鞭指点着渭水南北道:“关中八水,五水在渭南,渭北唯泾水洛水也。自周人建沣京镐京始,河渠灌溉便多在渭水以南,故渭南之地多为沃野田畴。渭北则因河流少开垦少,原本多为草木连天荒原。渭水流经关中中央地带,河床南高而北低,但有洪水便向北溢流蔓延,在草木荒地中淤积成滩,无以排泄,久而久之便积渍成这种白土斥卤地,民人呼之为硝碱滩者是也。”
凝望之下,秦昭王突然眯缝起老眼指:“那片白滩有星星黑点,是人?”
“那是扫碱民人。”蔡泽接道,“硝碱成害,也有蝇头小利,便是出碱。渭北庶民除耕耘仅存坡地,便凭扫碱熬碱谋生。”
“扫碱熬碱?能谋生?”嬴柱惊讶地插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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