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难尽也!”嬴柱紧紧拧着眉头,肥白脸膛被燎炉炭火映得通红,“纲成君上书之夜,即被急召进宫。父王半卧在榻,让长史交给卷书简。方读罢,深感事态紧急,便当即建言:事关大秦法度,当先与纲成君等班大臣商议,再交开春大典朝会决之。谁知父王句话也不说,挥挥手便让去。去便去,谁料尚未出得宫门,老内侍又追来请回宫,在王书房外等候。直等到次日天光大亮,老内侍又出来说要回去候召。回府三日,刻刻在心不敢安枕,却甚个音信也没等来。纲成君但说,如此大事,这个封君太子兼领丞相府却是如在五里雾中,连来看望纲成君也担着个心事,只怕突兀有召。领政若此,岂非是个木陀螺也!”
听得仔细,蔡泽心中块石头顿时落地。他原本所虑者,只恐老秦王绕过自己,与太子及秦国元老断决此事。果真如此,那便是末日到。自己孤身入秦,以经济之才出掌丞相,却偏逢老秦王暮政之期,国事多扑朔迷离。秦中腹地水利富民工程屡屡因政事干扰而不能破土上马,自己经济才干非但无以酣畅淋漓地挥洒,还要在自己短场——权力斡旋中奋力周旋。多年无功,落得个庸常丞相之名,竟被嬴柱这个老太子给“兼领”去!虚封君爵高位而脱丞相府实权,在当国大臣便是实实在在危机!当此之时,蔡泽为挽回颓势,才有出使巴蜀附议李冰慨然之举。蔡泽谋划是:老秦王若与自己商议采纳此策,自己便有固土安邦之功,能在老新交替之际站稳脚跟;若老秦王不纳此策,便是自己退隐之时;若老秦王绕过自己与嬴秦元老决断,则无论纳与不纳,都是自己仕途末日。惟其如此,三日未闻秦王宣召,蔡择才急得时失明!如今听嬴柱说,蔡泽如何能不如释重负?
“陀螺之身,终归有期,何忧之有也?”心下
喝,“快!请太医!”大约顿饭辰光,太医令亲自带着名长于眼疾老太医赶到。番望闻问切,老太医道:“急火攻心,云翳障目,而致短时失明,服药后静心歇息几日自会好转。只是日后目力有损,纲成君须得着意调养才是。”蔡泽长吁声老泪纵横,却是句话也说不出来。
暮色时分,家老小心翼翼来报:“老太子嬴柱前来探视,主东眼药未除,老朽想回他,不知可否?”蔡泽嘟哝句糊涂,掀掉蒙在眼睛上药布便翻身下榻摇到前厅。
“纲成君!”嬴柱正在厅中转悠,见蔡泽须发散乱衣裤单薄两手兀自摸索着走来,不禁惊叫声大步过来扶住蔡泽,正要将自己狐皮长袍裹住蔡泽,却见个侍女抱着皮裘竹杖匆匆跑来,便扶着蔡泽在便榻上坐好。待侍女侍奉蔡泽穿好衣裳,另名侍女也将燎炉烧旺茶水煮好,嬴柱这才在蔡泽身边落座,未曾开言便是声长叹。
“安国君叹息何来?”蔡泽冷冰冰问。
“开目不能见日,不亦悲乎!”
“安国君说得是老夫?”
“纲成君目盲犹可,嬴柱心盲,何医也!”
“太子兼领丞相府,身居中枢,何来心盲?”
“陀螺受鞭,茫然飞旋,身不由己,心岂有明?”
蔡泽竹杖啪跺,却突然压低声音:“安国君也见不到老王?”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