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良久,吕不韦叹息声:“足下,理事大才也。认定事理,审时度势而追随秦王,无可非议。然则,老夫与足下,两路人也,不可同日而语矣!既尚事功,更尚义理,事从义出,义理领事,老夫处世之根基也。老夫少为商旅,壮入仕途,悠悠六十余年,此处世根基未尝刻敢忘也!宽政缓刑,千秋为政之道也。《吕氏春秋》,万世治国义理也。而二,二而。要老夫弃万世千秋之理而从时之事,违背义理而徒具衣冠,无异死之心也,老夫忍能为哉!”
“文信侯……”李斯欲言又止,终于起身默默去。
踽踽回到寝室,吕不韦浑身酸软内心空荡荡无可着落,生平第次倒头和衣而卧,直到次日午后才醒转过来。寝室女仆唏嘘涕泪说,大人昨夜发热,她夜半请来府中老医,剂汤药轮针灸,大人都没醒转,吓死人也;夫人不在,莫胡家老也不在,大人若有差池,小女可是百身莫赎。吕不韦笑,莫哭莫哭,你侍寝报医有功,如何还能胡乱怪罪,生死只在天命,老夫已经没事。说罢霍然起身,惊得女仆连呼不可不可。吕不韦却呵呵笑着走进浴房,女仆顾不得去喊府医,连忙也跟进去。半个时辰热汤沐浴,吕不韦自觉轻松清爽许多。府医赶来切脉,说尚需再服两三剂汤药方可退热。吕不韦笑着摇摇手,喝鼎浓浓西域苜蓿羊骨汤,出得身大汗,又到书房去。
开先例,而且不是次,足证吕不韦之治国主张绝非全然不能在秦国推行。年青秦王亲政以来,也从来没有公然否定过宽政缓刑。然则,自嫪毐叛乱案勘审完毕,老少君臣便莫名其妙地疏离僵持……
“禀报文信侯:李斯从泾水回来,没有来府,上王船。”
“李斯?上王船?”
吕不韦愣怔良久,径自向霜雾笼罩林木深处去。
暮色时分,李斯匆匆来到丞相府。
暖厅相见,吕不韦句未问,李斯便坦然地简约叙说不意被请上王船经过。末,李斯略带歉意地直言相劝,要吕不韦审时度势,与秦王同心协力共成大业。吕不韦笑问,何谓同心协力?李斯说得简洁,万事归法,是谓同心协力。吕不韦又是笑,足下之意,老夫法外行事?李斯也答得明白,《吕氏春秋》关涉国是大计,不经朝会参酌而公然张挂悬赏字师,委实不合秦国法度;宽政缓刑之说,亦不合秦法治国之理;文信侯领政秦国,便当恪守秦法,专领国事。吕不韦不禁阵大笑:“足下前拥后倒,无愧于审时度势也!”李斯却是神色坦然:“当日操持《吕氏春秋》,报答之心也;今日劝公收回《吕氏春秋》,事理之心也;弃己私恩,务邦国大道,时势之需也,李斯不以为非。”
“李斯呵,言尽于此矣!”吕不韦疲惫地摇摇手。
番折辩,李斯只字未提吕不韦密书,吕不韦只字未问李斯去向谋划。两人都心知肚明,门客与东公路子已经到尽头。吕不韦说言尽于此,李斯便知趣地打住。毕竟,面前这位已显颓势老人曾经是李斯非常崇敬天下良相,如果不是昨夜之事,自己很可能便追随这个老人走下去。
“李斯呵,老夫最后言,此后不复见矣!”
“愿闻文信侯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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