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点点头,思绪还缠绕在李斯方才新说中。
李斯咳嗽声,竭力用略带楚音雅言念诵那篇短文。
嬴政默然良久。
“此文何典?”王绾皱起眉头。
“师荀子《强国篇》之章。”
,是年青秦王为新老两位中枢大臣特意排下开局宴。主旨只有个:期盼新丞相王绾与新长史李斯在冬日预为铺排,来春大展手脚。酒过数巡,诸般事务禀报叮嘱完毕,嬴政笑问句:“庙堂大柱俱为新锐,两卿各主大局,来年新政方略,敢请两位教。”王绾历来老成持重,那夜却是赳赳勃发,置爵慨然道:“君上亲政,虚数五年,纠缠国中琐细政事太多,以致大秦迟迟不能东出,国人暮气多生。而今荒旱饥馑已过,庙堂内政亦整肃理顺,来年便当大出关东,做他几件令天下变色大事,震慑山东六国,长秦人志气!”嬴政奋然拍案:“好!五年憋闷,日日国中琐事纠缠,嬴政早欲大展手脚!两位但说,从何处入手!”王绾红着酒脸昂昂道:“唯其心志立定,或大军出动,或邦交斡旋,事务谋划好说!”嬴政大笑阵,突然发现李斯直没说话,眉宇间似乎还隐隐有忧虑之相,不禁揶揄:“先生新入中枢,莫非怕嬴政不好相与乎!”
“臣所忧者,王有急功之心也。”李斯坦然地看着嬴政。
“先生何意?欲做大事便是急功?”议政论事,嬴政从来率直不计君臣。
“臣所忧者,王之见识有差也。”李斯很平静。
“怪亦哉!何差之有?”嬴政旦认真,那双特有细眼分外凌厉。
“怪也!大事不成王业,小事速成王业?这说得通?”王绾兀自嘟哝。
李斯很认真地回答王绾困惑:“丞相,此论主旨,非是说大事无关紧要,实是说小事最易为人轻慢疏忽。对于庙堂君臣,大事者何?征伐也,盟约也,灭国也,变法也,靖乱也。凡此大事,少而又少,甚或许多君主生不能遇到件。小事者何?法令推行、整饬吏治、批处公文、治灾理民、整军经武、公平赏罚、巡视田农、修葺城防、奖励农工、激发士商、移风易俗、衣食起居等等等等。凡此小事日日在前,疏忽成习,必致荒政而根基虚空。其时大事旦来临,必是临渴掘井应对匆匆,如何能以强国大邦之气象成功处置?是故,欲王天下,积微速成。不善小政而专欲大政者,至多成就小霸之业,不能天下也!”
“依你所言,新局为政方略何在?”王绾又皱起眉头。
嬴政没有说话,却猛然盯住李斯,显
“长史,你不明不白究竟要说甚?”王绾显然有些不悦。
“臣启君上。”李斯没有理会王绾,拱手径直说下去,“强国富民天下,世间最大功业也。欲成此千秋功业,寻常人皆以为,办好大事是根基所在。其实不然,大功业之根基,恰恰在于认真妥当地做好每件小事。臣所谓君上见识有差,便在于君上已经有不耐琐细之心,或者,君上对几年之间邦国政务评判有差。此等见识弥漫开去,大秦功业之隐忧也。臣之所忧,唯在此处,岂有他哉!”
“大业以小事为本?未尝闻也!”王绾第次拍案。
“新说……先生说下去。”嬴政似乎捕捉到丝亮光。
“臣请念诵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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