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世蕃有感觉,望向父亲,见他也正在望着自己,便走到架书架前,从最上面靠右边个空格里捧下匣书,拔开书插,从里面拿出卷,很快便翻到《祭十二郎文》那篇文章,走向父亲时顺手又拿起书桌上那副眼镜,走到父亲身边,双手递过去。
严嵩抬头望着儿子:“不看,你给念,就念‘吾自今年来’那六句话。”
严世蕃也是学富五车人,哪里还要捧着书念,何况父子心,立刻明白父亲要自己念这六句话深意,连日来负气这时掺进些酸楚,便闭上眼,时沉默在那里。
“念吧。”严嵩知道儿子此刻心情,催他时便加重语气。
严世蕃闭着眼背起来:“吾自今年来,苍苍者或化而为白矣。动摇者或脱而落矣。毛血日益衰,志气日益微,几何不从汝而死也……”
那随从兀自不放心:“阁老,您老人家白天可是吩咐过,这半个月谁也不见,尤其不能让小阁老进府。”
严嵩虚望着上方:“可别人不讲规矩呀。徐阶今天下午不是在内阁见张居正吗?”
那随从知道他不是忘事,而是心里有数,这才放心地去。
听得父亲叫他,严世蕃简直就像飞也似过来。进来后他叫声爹,便不再看父亲,扫眼满屋书箱,将外衫脱,又将内衫角往腰带上掖,便去搬书。
下人们早已全回避。严嵩个人靠坐在躺椅上,望着儿子熟练地将匣匣书从箱中捧出来放到书架不同空格里,老父眼中当年那个年轻儿子又浮现出来:曾经何等让自己称心!曾经何等让自己惬意!曾经何等让自己感到后世其昌!那时经常流露怜爱目光这时又从昏花老眼中浮现出来。
穿套里,将那匣书捧过去。
严嵩只望眼封面便说:“这便是。”双手接过,放进齐头高书架空格里。
“《左传》。胡宗宪手抄那套。”严嵩边放书,边又说道。
这便更难找,那随从额上流下汗来,从口箱中搬出好几匣书,兀自没有找到那本阁老要《左传》,又到另口箱中去找。
严嵩站在书架边,被那盏灯照着,等好阵子。
父子瞬间沉默。
“知道爹为什要你念这段吗?”严嵩打破沉默问道。
严世蕃:“无非还是责怪儿子罢。爹是老,儿子
“不忙搬,先擦把脸喝口茶。”严嵩眼中那个身影还是严世蕃二十几岁那个身影。
“不累。爹歇着吧,儿子很快就摆好。”严世蕃脸上沁着细密汗珠,仍然不停地将箱中书搬出来摆到应摆书架空格里。
这声音已不再是当年儿子声音,回答话却更唤起严嵩当年对儿子亲情。他慢慢坐直身子:“那匣《韩昌黎集》搬出来吗?”
严世蕃这才在书箱前站直腰:“搬出,爹现在要看吗?”
严嵩:“把《祭十二郎文》那卷找出来。”
找书满脸是汗,举灯也急:“你来拿灯,来找。”
“算。”严嵩又叫住他们,“去,把你们大爷叫来吧。”
两个随从愣,对望眼。
掌灯随从小心地问道:“阁老是不是说叫小人们去把小阁老请来?”
严嵩轻点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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