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寨里规矩是,大年初要磕头,家族长辈字横开,坐成排,小辈排着队,挨个儿磕过。和汉民族样,头不会白磕,长辈是要当场给压岁钱,钱不多,十块二十块是个心意,重要是荫庇福气,长辈给得高高兴兴,晚辈收得欢天喜地。
老兵是新女婿,照例磕头,圈头磕完,他快哭出来。
长辈们给他压岁钱是其他人三倍,他不敢接,人家就硬塞,好几个大婶子脸慈祥地拍着他手,用泸沽湖普通话说:啊呦,应该应该喂,不要客气喂……你那老。
光从面相上看,老兵和婶子们真心像同龄人。
老兵来不及细细品味悲愤,酒席开始。大杯咣当酒盛在碗里,干完碗还有碗,他是远客,敬他酒人很多,浓情厚意都在酒里,不干不行,他还没来得及伸筷子,就已经被几个大婶子给灌趴下,他挣扎着往外爬,被人家揪着
写就写。
等着老兵来把扔下河。
老兵归隐滇西北后,直以卖烧烤为生。最初烧烤店不过是个摊位,他那时招募名服务员,就是后来老板娘拉措。
有时候,女人就是这神奇,不论你曾经沧海还是曾惊涛骇浪,她都会成为你前段人生句号,后段人生冒号。
关于这段公案,老兵和拉措各执词,老兵信誓旦旦地说最初是走婚:当年拉措居心叵测,邀请他这个老板去泸沽湖玩,晚上偷偷爬进他房间把他给办……他力气没人家大,不得不就范。
(四)
老兵心里揣着个血淋淋世界,他并不屑于话与人知,隐居滇西北多年里,并没有多少人知晓他过去。
曾有位报人如这般机缘巧合解他故事后,把他行伍生涯撰成数万字长文。那人也算是老兵好友,因为事前未打招呼,老兵获悉后,找到那人,在文章发表前悬崖勒马,连人带笔记本把人家扔进河里。
那人在河里扑腾着喊:妈,绝交!妈,为什!……老兵不睬他,盘腿坐在水边抽烟。没什可解释,不过是个执拗老兵,不肯用他兄弟们血给自己贴金。
写这篇文章并未征得老兵同意,也做好被他扔下河准备。
拉措挑着丹凤眼推他,咬着后槽牙说:你再说遍!你再说遍!你再说遍!
说句推下,她力气果然大,老兵被推得像个不倒翁样。
拉措说:大冰你别听他瞎说,明明是他追,这家伙当年追追得那叫个凶哟,从古城追到泸沽湖,点儿都不怕羞,哎呀,都不好意思说……后来把给追烦,就嫁给他。
老兵借酒遮面,闷着头嘿嘿笑,半截儿耳朵红通通。
拉措告诉说,摩梭人传统风俗浓郁,敬老、重礼,老兵陪拉措回泸沽湖过年时深受刺激。
无他,在这个不懂得反思时代,有些故事应该被后人知晓。
不奢望铭记,知晓即可。
有庙堂正史,亦应有民间修史,何为史?末学浅见,五个字:真实故事。
是对是错,是正是反,百年后世人自有分晓,但无论如何,请别让它湮没,那些鲜活和真实细节,有权利被人知晓。
不论是这个国度还是这个民族,都不应遗忘:那些人曾经历过那些事,然后那样地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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