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头发长,手腕上有道新疤,他依旧是不看她眼睛,不看任何人眼睛,他是醒着,又好像进入场深沉梦魇。
衣服和床单都是带条纹,窗棂也是条条,满屋子来苏水味仿佛也是。她说:爸爸没……
沉沉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她浑身轻得找不到重心,却不敢靠向他肩头。她说:你什时候才能好起来……
从医院出来,她发现自己没有喊他“哥哥”。
不知为什,她害怕再见到他,之后几次走到医院栅栏门前,几次拐出个直角。父亲辞世后三年里,她只去看过他四次。
她捂着脑袋跑到街上。街边花园里有小情侣在打啵儿,她路过他们,不敢羡慕,不敢回头,眼前是大太阳底下自己孤零零影子。
她未曾谈过恋爱,不知道上哪儿才能找到个肩膀靠靠。
她给父亲打电话,怯怯地问:爸爸,你到底什时候才能好起来……父亲在电话那头久久地沉默。
她哭着问:爸爸,你到底什时候才能好起来?
事情好像永远不会再好起来。化疗失败,父亲天比天羸弱,再也下不病床。饭盒里饭菜天比天剩得多,末不需要她再送饭,用鼻饲管。
(六)
祸不单行,父亲也病。
哥哥出事后,父亲变得和哥哥样沉默,天天闷着头进进出出,在家和医院之间来回奔波,中年男人伤心难有出口,只能窝在心里,任它郁结成恙。
人过中年,要病就是大病。医生不说,爸爸不讲,她猜也猜得出是绝症。
好好个家就这完。
命运过山车慢慢减速,日子慢慢回归平静。
她天比天心慌,枕巾经常从半夜湿到天亮,每天清晨都用被子蒙住脑袋,不敢看窗外天光,心里默念着:再晚分钟起床吧……再晚分钟起床吧……成住坏空,生死之事该来该走挡也挡不住留也留不住。
回光返照之际,父亲喊她到床头,嗫嚅半晌,对她说:……你哥哥,就随他去吧,不要让他拖累你。
她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父亲盯着她,半晌无语。终于,他轻轻叹口气,轻声说:是哦,你是个女孩子……又是久久沉默,普普通通个父亲在沉默中离去。
她去看哥哥,坐在他旁边床上。
她自此出门不敢关灯,害怕晚上回来推开门时那刹那清冷漆黑。她开始早出晚归,只因受不邻居们悲悯劝慰,很多时候,那份悲悯里更多是种带着俯视庆幸。
没人给她买鸡排,也没人给她在淘宝上付款,她必须每天拎着保温盒,掐着工余那点儿时间在两个医院间来回奔跑,骑是父亲那辆电动车。
头发慢慢枯黄,人也迅速憔悴下来。眉头锁久,细白额头上渐渐有个淡淡“川”字,没人再说她清秀。
哥哥情况越来越糟糕,认知功能不断地下降,自残倾向越来越明显。个阶段电抽搐治疗后,医生并未给出乐观答复,反而说哥哥已经有精神分裂征兆。
天,在照顾哥哥时,他忽然精神失控,把热粥泼半床,她推他把,他反推回来,手掌捺在她脸上,致使她后脑勺磕在门角上,鼓起杏子大小包。从小到大,这是他第次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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