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那些瘸腿瞎眼,也不愿嫁给个单干户。
哥席长谈,让胆战心惊,用当时流行话说,是深深地触及灵魂。望望杏树上那两根向东南方向伸展开粗枝,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与爹——两个蓝脸——被吊在上边凄惨景象。们身体被拉得很长,在寒风中悠来荡去,脱水,失去大部分重量,犹如两根干瘪大丝瓜……
到牛棚去找爹。这里是他避难所,也是他安乐窝。从那次在高密东北乡历史上留下浓重笔集市游斗后,爹几乎成哑巴、呆瓜。爹才四十多岁,已经满头白发。爹头发本来就硬,变白后更硬,根根直竖着,像刺猬毛。牛站在槽后,低着头,缺半只角,威风大减。缕阳光,照耀着牛头,使它眼,像两块忧伤水晶,深深紫色,润得让人心痛。家那头性情猛烈公牛,变成另外头牛。知道公牛去势后性情会大变,知道公鸡被拔光翎毛后性情会大变,没想到砍断只角后,公牛性情也会大变。牛看到进棚,瞅眼,目光便低,似乎它已经看穿心事。爹坐在牛槽旁边个草墩子上,背靠着条装满谷草麻袋包,双手抄在棉袄袖筒里,正在闭目养神,缕阳光,也恰好照在他脸上和头上。白头发有些发红,发间有些麦草棍儿,仿佛他刚从麦草堆里钻出来。他脸,红漆基本褪尽,只有边角上残留着些星星点点。那半边蓝脸,又现显出来,颜色更加深重,如同靛青。摸摸自己脸上蓝痣,感觉如同摸着块粗糙皮革。这是丑陋标志。幼时人们称呼“小蓝脸”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渐渐长大之后,如果谁再敢称“蓝脸”,就会与谁拼命。曾听人说,正是因为们蓝脸,们才单干,而且还有人说们爷儿俩,白天躲着不见人,到晚上,才出来耕作。们确实有过几次借着明月光下地劳动经历,但那与们脸上蓝痣无关。这些人把们单干,归结为因为们生理缺陷导致精神变态,这是放屁。们单干,完全是出自种信念,种保持独立性信念。金龙席话动摇信念,其实从开始就不是那坚定,跟爹单干是图热闹。现在,更大、更高级热闹在召唤。当然,哥所说平南县单干户悲惨下场也让胆寒,那两根杏树枝……还有,更让忧虑,是哥所说女人事,完全正确,哪怕是个瘸腿瞎眼女人,也不会嫁给单干户。何况还是个蓝脸单干户。甚至有点后悔跟着爹单干。甚至有点恨爹闹单干。厌恶地盯着爹蓝脸,确凿地恨爹不该把他蓝脸遗传给。爹,你这样人,根本就不应该结婚,结婚也不应该生子!
“爹,”大声喊,“爹!”
爹缓缓地睁开眼睛,直瞪着。
“爹,要入社!”
爹显然早就知道来意,因为他脸上根本看不出表情变化。他从怀里摸出烟具,装锅烟,叼在嘴里,用火石和火镰打出火星,溅到高粱秆芯儿做成火媒上,吹旺,点着烟,吧嗒吧嗒,猛吸几口,两股白烟,从他鼻孔里,直直地喷出来。
“要入社,们牵着牛,起人社吧……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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