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过后,东风渐起,阳光和暖,阳气上升,向阳处积雪融化殆尽,道路翻浆,遍地泥泞。河边柳树开始泛绿,院子里那棵大杏树上,也显出花微弱信息。在这些日子里,哥焦躁不安,如同只关进笼中豹子,在院子里上蹿下跳。杏树上那个木板高台,是他停留最多地方。他站在那上边,依靠着黑色树杈,支接支地吸烟。因为过量吸烟得喉
带着亩六分地、张犁、架耧、头牛,加入人民公社。当把你从牛棚里牵出来时,院子里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群头戴着灰色仿军帽半大孩子,在硝烟和纸屑中抢夺那些截信子鞭炮。莫言误把没截信鞭炮抢在手里,声响亮,虎口震裂,龇牙咧嘴,活该活该。幼时被鞭炮炸破手指,爹用面糊为治疗情景蓦然涌上心头。回头望眼爹,心中颇为不忍。爹坐在那堆铡碎谷草里,眼前摆着那根弯曲绳子。忧心忡忡地说:
“爹,您千万要想开啊……”
爹对着,厌烦地挥两下手。走进阳光中,把爹留在黑暗里。互助将朵纸扎大红花挂在胸前,微笑着看眼。她脸上散发着“葵花”牌雪花膏香气。合作把朵同样大纸花挂在半截牛角上。牛摆下头,纸花被甩落在地。合作夸张地尖叫声:
“牛要抵人啦!”
她转身就跑,扑进哥怀里。哥冷着脸将她推开,径直走到牛前,拍拍它脑门,摸摸那根完好角,又摸摸那根半截角。
“牛啊,你走上光明大道,”哥说,“欢迎你!”
看到牛眼里光芒闪,似乎是火焰,但其实是泪花。爹牛,犹如被拔光胡须老虎,威风尽失,温顺如猫。
如愿以偿地加入哥红卫兵组织,并在《红灯记》中扮演王连举。每当李玉和义正词严地斥责“你这个叛徒”时,马上就会联想到爹对斥责。越来越感到,入社,是对爹背叛。非常担心爹时想不开寻短见,但爹没有悬梁也没有跳河,他从那间屋子里搬出,睡在牛棚里。他在牛棚角落里垒个土灶,用个钢盔权充铁锅。在后来漫长岁月里,没有牛拉犁耕田,他就用镢头刨地。个人无法使用那辆独轮车往地里运粪,他就用扁担箩筐搬运。没有耧播种,他就用小镢刨出沟,用葫芦头做成播种器点播。从1967年至1981年,爹那亩六分地,像枚眼中钉,如根肉中刺,插在人民公社广阔土地中央。爹存在,既荒诞,又庄严;既令人可怜,又让人尊重。在七十年代段时间里,重新当支部书记洪泰岳还动过几次消灭最后个单干户念头,但每次都被爹顶回来。爹每次都把那根绳子扔到他面前,说:
“把吊到大杏树上吧!”
金龙原以为依靠着人社和成功地排演台g,m样板戏,就可以使西门屯成为全县典型,而旦西门屯成全县典型,他这个带头人就可以飞黄腾达。但事情并没有像他设想那样发展。先是他与姐日夜企盼着小常并没有乘坐着拖拉机前来指导排戏,不久后又传来小常因为乱搞男女关系被撤职消息。小常倒,哥靠山就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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