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时演讲台丢在司马家打谷场上。最后,马车沿着墨水河边道路左拐,进入直延伸到沼泽地平坦原野。阵阵潮湿南风,吹来腐败气息。蛤蟆在路边沟渠里、在河边浅水里,瓮声瓮气地叫着,成群肥大蝌蚪,改变河水颜色。
进入原野之后,马车骤然加快速度。赶车“老山雀”鞭打着梢马,连瘸腿那匹也不放过。道路崎岖不平,马车颠簸得很厉害,车上尸首散发出臭味,车厢板缝里,渗出液体。哭声完全停止,死难者家属都用衣袖掩住嘴巴和鼻孔。司马亭带着他随从,从们身边挤过去,跑到马车前头。他们都弯着腰向前疾跑,把们和马车甩在后边,把熏死人气味甩在后边。十几条疯狗吠叫着,在道路两边麦田里耸跳。它们身体在麦浪中起伏,忽隐忽现,宛若海浪中豹子。今天是乌鸦和老鹰盛大节日。高密东北乡宽广地盘上乌鸦全部到齐,像团黑云悬在马车上空,它们呼啦呼啦地上下翻飞,发出兴奋尖叫,排成各种队形,不断地往下俯冲。成熟老乌鸦用坚硬喙啄击着死难者眼睛;缺乏经验年轻乌鸦则啄击死者脑门,发出“笃笃”响声。“老山雀”
用鞭抽打它们,每鞭都不落空。有几只乌鸦跌下去,被车轮碾成肉酱。大概有七八只苍鹰,在极高空中翱翔。复杂气流逼得它们有时飞得比乌鸦还要低。
苍鹰对尸首也有兴趣,它们也是噬腐者,但它们不与乌鸦合流,保持着虚伪高傲态度。
太阳从云层中露下脸,使万亩即将成熟小麦灿烂辉煌。太阳露脸风向便转。在风向调转过程中,出现短暂平静,匆匆追逐麦浪全都睡着,或者是死。阳光下出现那广大、几乎延伸到天边去黄金板块。那多成熟坚硬麦芒像短促金针,闪烁闪烁望无际地闪烁。就在这时候马车拐进麦田中狭窄便道。车夫只能在麦稞子里行走。两匹梢马是杏黄和碧绿,它俩无法并肩在路上行走,只能是或者杏黄在麦稞子里行走或者碧绿在金黄麦田里行走。它们像两只赌气男孩,会儿你把挤到麦田里,会儿把你挤到麦田里。车速减缓,乌鸦们更加猖狂。有几十只乌鸦竟然蹲在尸首上,耷拉着翅膀,连续啄击。“老山雀”顾不上去管它们啦。这年麦子长得格外好,秸秆粗壮,麦穗丰盛,颗粒饱满。麦芒摩擦着马肚皮,划着马车胶轮和车厢挡板,发出令人周身发痒声音。麦田中露出狗忽隐忽现脑袋,它们眼睛紧闭着不敢睁开,否则麦芒会刺瞎它们眼睛。它们倚仗着嗅觉保持正确方向。
进入麦田后,狭窄道路拉长们队形。大家早就停止嚎哭,连低声啜泣都没有。间或有个孩子不慎跌倒,近旁人不管是否亲属,立即伸出友爱手。在这种肃穆团结气氛中,孩子磕破嘴唇也不哭泣。麦田还处在静寂中。但这静寂是紧张不安。不时有鹧鸪被马车和疯狗惊起来,扑扑楞楞地在低空飞行段,沉没在远处小麦黄金海里。麦梢蛇,种高密东北乡特产火红色剧毒小蛇,在麦芒上似电火游弋。马看到麦芒上电火浑身颤抖,狗匍匐在麦垄间,不敢抬头。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