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亲眼目睹大战场面头天晚上,们竟然宿在撤退第夜宿过地方。
还是那个小院落,还是那个小厢房,还是那副盛着老太太棺材。不同是,小村里房屋几乎全部倒塌。那三间住过鲁立人和县府*员正房也成堆破砖烂瓦。们进村时是傍晚,夕阳如血,街上密匝匝地摆着残缺不全尸首。
有二十几具比较完整尸首摆在块空地上,排列得十分整齐,好像有根线串着他们。这里空气焦燥,有几棵树像被雷电劈,枝干成焦炭。咣啷!拉车大姐踢着顶被打穿钢盔。跌跤,因为踩转遍地黄铜弹壳。
弹壳还是热。燃烧胶皮味道又浓又烈,火药味道刺鼻子。根黑色炮管从堆乱砖头中孤傲地伸出去,直指向已有寒星颤抖黄昏天空。村子里片死寂,们家,像行走在传说中地狱里。连日来,跟随着们返乡难民愈来愈少,最后终于全部消失,只余下们。母亲执拗地把们带回来,明天,们就要穿过蛟龙河北岸盐碱荒原,越过蛟龙河,回到那个叫做家地方。
回家,家。
在满目废墟中,只有那两间小厢房孤立着,好像是为们而存在。们扒开堵住门口断梁残檩,推开门,眼看到那口棺材,才知道经过十几个日夜后,又回到第夜地方。母亲言简意赅地说:“天意!”
这天夜里发生事与第二天事情相比,轻飘飘如根鸟毛,但这根鸟毛有着神秘色彩,使无法忘记。不去说夜里隆隆炮声吧?明天炮更多。
也不去提那些亮着彩灯在夜空中飞行双翅膀飞艇,明天会看得更清。单说这棺材。在司马库统治高密东北乡时代,和司马粮,以村中最显赫儿子和最威风小舅子身份,拜访过黄天福棺材铺。棺材铺前店后厂,在混乱年代里生意格外兴隆。十几个木匠,在宽敞后院工棚里,劈劈啪啪地对着木头开战。工棚中长年拢着堆火,烘烤着板材。松油气味、熬化鳔胶气味,锯条与木头剧烈摩擦气味,馨香扑鼻,由鼻人脑,让浮想联翩。粗大圆木,破解成板材、烘干定形,刨子推刨,嚓啦啦啦,嚓啦啦啦,卷曲刨花盛开在地上。黄天福殷勤地陪们参观,先参观工厂,让们解制做棺材每道工序。然后带们参观成品。有供穷人使用柳木薄皮棺,有供没结婚即死去大闺女使用长方形齐头棺,有供未成年儿童使用板皮匣子,有供中等富裕人家使用二寸板杨木棺,最名贵、最沉重、最坚固是用四块巨大柏木制成、挂着黄缎里子“四独棺”。三姐鸟仙使用就是“四独棺”。那是个朱红色庞然大物,高高翘起棺首宛若艘乘风破浪大船头。凭着丰富有关棺材知识,知道老太太棺材是二寸板杨木棺,而且很可能是黄记棺材铺产品。棺材盖子,在木匠们术语里叫做“材天”,材天和棺材接合部,要求严丝合缝,连根针尖也不允许插进去。铁匠功夫在淬火上,木匠功夫在合缝上。这老太太棺材很可能是黄记棺材铺学徒制做,“材天”与棺体,闪开条大缝子,别说针尖,连小耗子都能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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