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絮絮叨叨地诉说着他传奇经历,好像个为掩盖自己错误编造谎言少年。母亲头颅在灯影里晃动着,脸上像涂层黄金;母亲棱角分明大嘴微微地向上噘着,形成嘲讽地微笑着神情。
“说都是真,”司马亭委屈地说,“知道你不相信,这大勋章,不是自己造吧?这是用脑袋换来。”
响起剪刀剪破黄鼠狼皮声音,母亲说:“司马大哥,谁说是假?”
司马亭与黑脸青年抬着那个胸膛中弹团长跌跌撞撞地在野地里奔跑。飞机闪烁着碧绿光在空中飞行。炮弹和子弹拖着明亮尾巴划破夜空,交织成片密集、变化多端火网。炮弹爆炸镁光像绿色闪电样打着哆嗦,照亮他们脚下崎岖田埂和收割后、冻得僵硬稻田。抬着担架民夫散乱在稻田
打个响亮喷嚏,从睡梦中醒来。金黄油灯光芒涂满油亮墙壁。
母亲坐在灯下,抚摸着张金灿灿黄鼠狼皮。她膝盖上搁着把青色大剪刀。黄鼠狼蓬松华尾在她手中跳跃着。炕前板凳上,坐着个身穿土黄色棉军装、满面灰垢、状如猿猴人。他用残缺手指,苦恼地搔着花白头颅。
“是金童吧?”他小心翼翼地问,那两只漆黑眼睛里射出可怜巴巴亲切光芒。
母亲说:“金童,他是你司马……大哥呀……”
原来是司马亭。几年不见,他竟然变成这样副模样。想当年站在松木搭成嘹望台上生龙活虎大栏镇镇长司马亭哪里去?他红彤彤像小胡萝卜样手指哪里去?
神秘骑马人打破司马凤和司马凰脑袋时候,司马亭从家西厢房驴槽里个鲤鱼打挺蹦起来。尖锐枪声像针样扎着他耳膜。他在磨道里像匹焦躁毛驴,嗒嗒地奔跑着,转圈又圈。潮水般马蹄声从胡同里漫过去。他想:跑吧,不能躲在这里等死。他顶着脑袋麦糠翻过家低矮南墙,落脚在摊臭狗屎上,跌个四仰八叉。这时他听到胡同里阵喧哗。他急忙爬行到个陈年草垛后藏身。在草垛洞洞里,趴着只正在产卵、冠子憋得通红母鸡。紧接着响起沉重、蛮横砸门声。随即有几个脸蒙黑布彪形大汉转到墙边,他们穿着千层底布鞋大脚把墙边枯萎野草踩成细末。他们手里都提着乌黑匣子枪,行动威猛,肆无忌惮,翻墙时犹如黑色燕子,看样子很像大人物身边那些阴冷保镖。他不理解他们为什要遮掩住面孔,后来得到司马凤、司马凰死讯时,他混沌脑子里才闪开条细细缝隙,似乎明白许多事情。他们蹿进院子。司马亭顾头不顾腚地钻进草垛,等待着结局。
“老二是老二,是。”司马亭对灯下母亲说,“弟妹,咱们各论各。”
母亲说:“那就叫大伯吧。金童,这是你司马亭大伯。”
在沉人梦乡之前,看到司马亭从口袋里摸出个金光闪闪勋章,递给母亲。听到他瓮声瓮气、羞羞答答地说:“弟妹,已经将功折罪。”
司马亭从草垛里钻出来,趁着迷蒙夜色,逃出村庄。半个月后,他被拉进担架队,与个黑脸青年合抬副担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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