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殍遍野九六O年春天,蛟龙河农场右派队里右派们,都变成具有反刍习性食草动物。每人每天定量供给两半粮食,再加上仓库保管员、食堂管理员、场部要员们层层克扣,到右派嘴边,只是碗能照清面孔稀粥。
但即便如此,右派们还是重新修建房屋,并在驻军榴弹炮团帮助下,在去年秋天淤泥里,播种数万亩春小麦。为防止人们偷食,麦种里拌上剧毒农药。那药确实厉害,播种后麦田里,蝼蛄、蚯蚓、还有各种连右派生物学专家方化文都叫不出名字小虫,密密麻麻地盖住地皮。那些吃虫尸鸟,脖子歪就死,那些吃鸟尸野兽,蹦个高就死。
春小麦长到膝盖高时候,各种各样野菜、野草也长起来。右派们边锄地边揪起野菜,塞进嘴里,咯咯吱吱地吃。田间休息时候,人们都坐在沟畔,把胃里草回上来细嚼。人们嘴里流着绿色汁液,脸色都肿胀得透明。
农场里没得浮肿病人,只有十个。新来场长小老杜没有浮肿,仓库保管员国子兰没有浮肿,他们肯定偷食马料。公安特派员魏国英没有浮肿,他狼狗,国家定量供应给肉食。还有个名叫周天宝没有浮肿,这人小时自制土炸弹炸掉三根手指,后来又被炸膛土枪崩瞎只眼睛。他担任着全场警戒任务,白天睡觉,晚上背着支捷克步枪,像游魂样在场内每个角落里转悠。他栖身那间铁皮小屋,在废旧武器场边角上。常常在深更半夜里,从他小屋里散出煮肉香气。这香气把人们勾引得辗转反侧难以入睡。郭文豪乘着夜色潜行到他小屋旁边,刚要往里观望,就挨重重枪托。黑暗中周天宝独眼像灯泡样闪着光。“妈,反g,m,偷看什?”他粗蛮地骂着,用枪筒子戳着郭文豪脊梁。郭文豪嬉皮笑脸地说:“天宝,煮什肉?分点给咱尝尝。”周天宝瓮声瓮气地说:“你敢吃吗?”郭文豪道:“四条腿,不敢吃板凳,两条腿,不敢吃人。”周天宝笑道:“煮就是人肉!”郭文豪转身便跑。
周天宝吃人肉消息,迅速地流传开来。时间人心惶惶,人们睡觉都睁着眼睛,生怕被周天宝拉出去吃掉。为此,小老杜场长专门开会辟谣,他说经过详细调查证明,周天宝煮食,是从枪炮场破坦克里捉到老鼠。小老杜号召人们,尤其是右派们,放下知识分子臭架子,学习周天宝,广开食源,度过灾荒年,省下粮食,支援世界上那些比们还苦穷人。农业大学右派学生王思远提议用腐烂木料栽培蘑菇,得到小老杜批准。半个月后,他蘑菇却引起次中毒事件,有百多人上吐下泻,有八十人神经错乱,满嘴胡言乱语。公安局以为是投毒事件,卫生部门确定为食物中毒。为此小老杜场长受处分,王思远由右派变成极右派。由于抢救及时,中毒者都转危为安,但惟有霍丽娜因中毒太深救治无效死亡。后来传出小道消息说:霍丽娜与食堂里掌勺张麻子关系暧昧,她每每在他勺子头上占到便宜,有人说亲眼看到在个星期天电影晚会上,当灯光熄灭时,霍丽娜跟着张麻子钻到草垛后。
霍丽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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