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鹉韩走。上官金童在昏迷中,听到母亲在房子外边大声地嚎哭着。夜风吹着塔上衰草,发出微弱响声。后来他又听到,母亲在灶下点起火,会儿工夫,煎熬中药味道进入他鼻腔。他感到脑子窄得只剩下条缝,那些中药味道,像过筛子样在这条窄缝里被条分缕析着。啊,这甜丝丝是茅草根味道,这苦涩是败酱草味道,这酸溜溜是九死还魂草味道,这咸滋滋是蒲
到县医院里住院去吧。”
“姥姥,没这个必要,咱这儿是地级市架子,医院里医生,技术水平比县医院还高,既然连冷大夫都来看,哪儿也不用去。冷大夫是协和医学院高才生,还出过洋吃过洋面包。他说没治就是没治。”
母亲失望地说:“鹦鹉,别花言巧语,走吧,回去晚又要挨老婆训。”
“总有天,要挣断这根铁锁链,姥姥,您等着看吧。这是二十元钱,姥姥,小舅想吃什,您就买点什给他吃吧。”
“拿上你钱,”他听到母亲说,“走吧,你小舅什也不想吃。”
“小舅不吃,还有您呐。姥姥,您把拉扯成人,不容易。那时候,政治上咱受压迫,经济上贫如洗,小舅被抓走,姥姥,您背着,讨饭吃,踏遍高密东北乡万八千户门槛。想起这些,心里就像戳刀子样,眼泪哗哗地流。咱那时见人矮三分,要不,也不会和那个熊东西结婚。您说对不对,姥姥?不过,这种罪恶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为建设‘东方鸟类中心’申请贷款,市长已经签字,姥姥,这事能办成,还多亏俺表姐,就是鲁胜利呀,她现在是咱大栏市工商银行行长,年轻有为,说话算数,像铁板上砸钉子样。对,怎把她给忘呢?姥姥,您别急,这就找她,小舅病,她不帮忙谁帮忙?她是上官家嫡亲外甥,也是姥姥从小拉扯大,这就去找她。姥姥,俺表姐混,什是人上人呢?她就是!出门坐四个轮,上席吃,两条腿是鸽子,四条腿是王八,八条腿是河蟹,弯弓腰是大虾,浑身长刺是海参,有毒是山蝎子,无毒是鳄鱼蛋。什鸡鸭猪狗,全部被俺表姐嘴淘汰。她脖子上那金链子,说句难听话,真像拴狗链子那粗;她手指上戴是白金钻戒,手脖子上戴是翡翠玉镯,眼镜是金框架天然水晶镜片,身上穿是罗马时装,脖子上洒着巴黎香水,那股子香味,闻鼻子让你终生难忘……”
“鹦鹉,拿上你钱,走吧!”母亲打断鹦鹉话,说,“你也不要去找她,上官家没那大福分,攀不上这样富贵亲戚。”
“姥姥,这就是您不对,”鹦鹉韩说,“用地排子车,也能把俺小舅拉到医院去,但您不知道,现在这年头,切都要看关系,送去病号和表姐送去病号,差别大去。”
“过去也这样,”母亲说,“你小舅病,就这样,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他命大,怎着都能活;他要命小呢,华陀扁鹊转世,也救不活他。你快点走,别惹心烦。”
鹦鹉韩还想哕唆,母亲用拐棍愤怒地戳着地面,说:“鹦鹉,鹦鹉,你发发善心,行行好,拿上你钱,快些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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