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假发套。黑夜能使老女人变嫩,化妆能让丑女人变美,所以老金在柔和红灯下面若银盆唇涂脂,独乳高挺,胸衣亭亭如华盖,宛如个风流少妇。瞧她那个卖弄风骚肉麻劲儿!
老杂毛!老来俏,老不正道,生女为娼,生子为盗。他暗暗地骂着,同时却对那白脸中年男人满怀着嫉妒。这时,他腿被只爪子挠下,他还以为是猫呢,低头看,原来是个像哑巴孙不言样用双手行走残疾少年,少年生着两只黑色大眼睛,脖子细得像鸵鸟。他伸出只指头弯曲小手,可怜巴巴、充满希望地仰望着。上官金童心中阵酸痛,在这沉默不语世界里,他心软得像粘糕样。连这乞讨残疾少年,竟然也不愿违背夜市规矩。他感动得非常严重。他感到实在没有理由拒绝这个比自己还要不幸少年乞求。
略微犹豫,他就把那张被手攥湿钞票送给少年。少年给他鞠个躬,转身,蹭呀蹭呀,蹲到龙嘴大茶壶前。少年捧着碗喝茶汤时,上官金童感到有些后悔,但马上就否定这念头,让种崇高感情占据自己心。老金还坐在那儿,他不敢出去。为消磨时光,也确实有生理需要,他把尿滋到水泥电线杆上,看着绿色液体沿着电线杆下流。刚撒到半时,只坚硬大手从后边抓住他肩头。
这是个白发苍苍老太太,严肃脸说明在她眼里男女性别已经不存在。
她胳膊上套着个红袖标,胸前挂着市卫生局签发“卫生监督员”证件。手脖上挂着个磨破边革包。她指指墙上行大字:此处不准大小便!又指指自己胸前牌子和胳膊上袖标,然后伸出五个指头晃晃。她从包里拿出张发票,递给上官金童。随地小便罚款五元,此票不做报销凭证。上官金童拍拍衣袋,摊开双手。老太太铁面上没有任何通融表示。他慌忙地给她鞠躬、做揖,并用拳头捶打着脑袋,表示着悔改之意。老太太冷冷地看着他表演。他以为已经得到原谅,刚想贴着墙根溜走,老太太赌住他去路。无论向哪个方向冲突,老太太总是能轻松裕如地挡在他面前,并对着他伸出手。他指指衣袋,示意老太太自己搜。老太太摇摇头,表示她不搜,决不搜,但她手也决不退回。上官金童用力把老太太推开,沿着幽暗墙根奔跑。后边没人喊叫,但却响起铁皮哨子声音。
后半夜时候,潮湿东南风像蛇皮肤。他转来转去,又转回到夜市上。
摊主们已经收摊。红灯盏也不剩,只有几盏昏暗路灯照着满街鸟毛和蛇皮。几个清洁工正在清扫。群小流氓正在打架。他们打架时也严守着沉默原则。看到他之后,小流氓们停住手,齐齐地望着他。他惊讶地看到,那个打架最英勇少年,竟然是接受过他施舍残疾少年。他有两条健康发达腿,他坐垫和小板凳不知去向。上官金童心中懊丧,暗骂自己心肠太软上当,但同时又觉得这少年狡猾得可爱。小流氓交换着眼色,少年挤挤眼,他们拥而上,把上官金童掀翻在地。他们剥掉他西装革履,直剥得剩条短裤为止。然后,声响亮呼哨,他们就像鱼归大海样,消逝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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