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夫顺手抄起炕席上吊铜钱,跑掉。
大姑夫赌博成瘾,每逢集市,半个集人都能听到他吆三喝四声音。他手上沾满铜锈,双手碧绿。赌赢他喝酒,赌输更要喝酒。喝醉就在街上找茬打架。他曾经拳打掉“铁扫帚”两颗门牙。“铁扫帚”何许人也?高密东北乡最有名土匪。“铁扫帚‘’吐掉门牙,笑着说:”好劲头,入伙吧?“于大巴掌说:”你跟俺老婆商量去吧。“
于大巴掌说:“不,你大姑姑脚小。”
璇儿望着大姑姑窄窄尖脚,又看看自己天足,问:“脚,也能裹成这样?”
大姑姑说:“那就看你听话不听话,如果听话,能裹得更小。”
母亲每每对们提起裹脚历史时,既像血泪控诉,又像对自己光荣历史炫耀。
母亲说,她大姑姑那刚毅性格、利索活儿,全高密东北乡都有名。谁都知道,于大巴掌是靠女人当家。大姑夫除赌钱、玩枪、打鸟之外,啥也不干,家里良田五十亩,养着两头骡子,家务活儿,地里活儿,请人雇工,都是大姑姑手包揽。她身高不足米五,体重不超过四十公斤,这小身体,竟能发挥出那大能量,确是个奇迹。这样姑姑,发誓要把自己侄女培养成最模范淑女,裹脚自然丝不苟。她用竹片把母亲脚夹起来,夹得母亲像杀猪样嚎叫,然后用洒明矾裹脚布千层万层层紧似层地缠起来,缠紧再用小木棰均匀地敲遍。母亲说,痛得哟,用脑袋撞墙。
鲁璇儿五岁时候,她大姑姑便拿出竹片子、小木棰、白布裹脚等等专用器材,对她说:“璇儿,你已经五岁,该裹脚!”
璇儿好奇地问:“姑姑,为什要裹脚呢?”
姑姑严肃地回答:“女人不裹脚嫁不出去。”
璇儿问:“为什要嫁出去呢?”
姑姑答:“不嫁出去,难道还要养活你辈子?”
母亲哀求着:“姑姑,姑姑,松点吧……”
大姑姑猛瞪眼,说:“紧是爱你,松是害你,等你裹成双小金莲时,你就会来感激。”
母亲哭着说:“姑姑,不出嫁行不行?侍候您和大姑夫辈子。”
大姑夫心软,在旁插言:“稍稍松点,稍稍松点……”
大姑姑抓起把笤帚对着大姑夫投过去。“滚,懒狗!”
姑夫于大巴掌,个温柔赌徒,在外边是钢筋铁骨男子汉,回家却像低眉顺眼猫。他正在灶前,燎烤着下酒小柳叶鱼。他那两只大手,显得那笨拙,但实际上却非常灵活。小柳叶鱼儿在火上滋滋地冒着油儿,甜丝丝香味钻进璇儿鼻子。她对这个大姑夫充满好感,因为旦姑姑外出操劳时,懒惰姑夫便在家中偷食,或是用铁勺子炒鸡蛋,或是用火烧腊肉。姑夫偷食,总要分点给璇儿,条件是:别告诉你姑姑。
于大巴掌用指甲盖利索地耕掉柳叶鱼儿两面鳞片,然后用掐下丝鱼肉,抿在舌尖上,滋滋地咂口酒。他说:“你姑姑说得对,女人不裹脚,就是大脚臭婆娘,没人要。”
姑姑道:“听到没有?你姑夫也这说。”
于大巴掌问:“璇儿,为什要你大姑姑做老婆?”
璇儿答:“大姑姑人好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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