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廖吉祥先开口,却是吩咐外头,“把客房收拾出来。”
谢鹭心口狠狠疼下,紧接着,所有这些事,屈凤、休书、龚辇、臧芳,乱糟糟挤成团,压到胸口,冲上鼻端,眼窝猛地酸,湿润。
开始他低着头,勉强忍着,可很快,眼泪顺着鼻子往下淌,他用袖子揩,左揩把右揩把,廖吉祥发现,这时外头人隔着门禀报:“督公,客房布置妥。”
“不用!”廖吉祥向他走来,谢鹭发觉,立即用袖子掩住脸,廖吉祥去拉他,他不让,试几次,都被他推开。
“怎?”廖吉祥问,蹲下来,从下往上看他,谢鹭咬死不出声,廖吉祥也没有再问,叹口气,走开。
圆月亮,照得叶儿草儿都镶金般地美,熏熏然被这黄光烤着,谢鹭忽然冒出句:“他大约厌烦。”
阮钿知道他指是什,那天早上事他听底下人说过,可这话从谢鹭嘴里出来,怎听都不对劲儿,他还没转过这个弯,谢鹭又说:“报个门哪用半个时辰,是他让你撂着吧?”
被他说准,阮钿愣住,正要说句否认话,廖吉祥大屋到,谢鹭不等他回答,或说是不敢听他回答,匆匆说句“多谢”,便逃进屋子去。
仍然是那两只白蜡,冷冷清清地燃,廖吉祥不在,多半是陪着龚辇,谢鹭在窗棂下呆站阵,无所事事地左右徘徊,踱到书案边,看那上头凌凌乱乱铺着许多信笺,其中张露出个角,上头是个“臧”字。
他懂得非礼勿视道理,可那个字像根针,刺得他手痒,他稍稍把纸扯出些,看见落款,正是“臧芳”。
谢鹭遮着脸等,等他再来哄,很快,廖吉祥在他旁边椅子上坐下来,同时“噌”地响,是指甲击弦声音,谢鹭惊讶地抬起头,看他端端抱着把老琵琶,手指拨水似地从弦上抚过,这是要为他唱新曲。
谢鹭以为怎也是首“可耐情怀,欲睡朦胧入梦来”似大词,没想到他出口却是:“戴月披星担惊怕,久立纱窗下,等候他……”
这是首艳曲,廖吉祥也知道,边唱边有种扭捏情态:“蓦听得门外地皮儿踏,则道是冤家,”这时候他随便看谢鹭眼,都好像是带着情、蓄着意,眼波流转,“原来是风动荼蘼架……”
曲声戛然而止,是谢鹭抓着他手,廖吉祥赧着脸解释:“原来在宫里,
既然扯,他索性全拽出来,信不是封,有小摞,都是臧芳到南京后写,随便拣段看,皆是多愁善感酸诗:五年前共把离觞,旧句犹能记两行,今日萍踪虽暂定,两凫安得并南翔?”
那个“并”字,谢鹭怎看怎不顺眼,粗粗往下扫视,句话楔入眼帘:君以知己待,践碎君心……
背后门响,是廖吉祥回来,谢鹭抖,信从手里滑脱,落回桌上。
廖吉祥看见,他看他信,但什都没说,他压根没打算和他说话,懒懒地伸着两只手,像个骄奢老爷,让小火者伺候更衣盥洗,谢鹭故意挑最远把椅子坐,看都不看他,底下人忙活完出去,他也不吭声,两个人就这在沉默中对峙。
这夜风好,虫儿叫得欢,越叫,越显得屋子里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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