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进院门俺就大声喊叫,是哪重天上神灵下凡?让俺开开眼!俺心里想,不能软,管他是真爹还是假爹,都得先给他个下马威,让他知道下姑奶奶厉害,省将来在俺面前作威作福。俺看到,在院子正中,摆着把油光光紫红色檀香木嵌金丝太师椅子,个翘着小辫子干巴老头,正弯着腰,仔细地用团丝绵擦拭着椅子上灰尘。其实那椅子亮堂堂,能照清人影子,根本就用不着擦拭。听到俺咋呼,他缓慢地直起腰,回转身,冷冷地扫俺眼。俺个亲娘,这双眍进去贼眼,比俺家小甲杀猪刀子还要凉快。小甲颠着小碎步跑到他面前,咧开嘴傻笑几声,讨好地说:
“爹,这是俺媳妇,俺娘给俺讨。”
老东西正眼也不看俺,喉咙里呜噜声,不知他是什意思。
随后,在大街对面王升饭铺里吃饱喝足车夫提着鞭子进来告别。老东西从怀里摸出张银票递给他,双手抱拳在胸前作个俊揖,抑扬顿挫地说:
“伙计,路平安!”
那些人被他闹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就大喊声:
“俺有爹啦!”
还没到家门口,俺就看到,辆马拉轿车子,停在俺家大门外。轿车子周围,簇拥着群街坊邻居。几个头顶上留着抓鬏小毛孩子,在人缝里钻来钻去。拉车是匹枣红色儿马,胖得如同蜡烛。轿车子上,落着层厚厚黄土,可见这个人是远道而来。人们用古怪眼神看着俺,那些眼睛闪闪烁烁,片墓地里鬼火。开杂货铺吴大娘虚情假意地向俺道喜:
“恭喜,恭喜!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瞎慌张。财神爷偏爱富贵家,本来就是火爆爆日子,又从天上掉下来个腰缠万贯爹。赵大嫂子,肥猪碰门,骡马成群。大喜大喜!”
俺白这个尿壶嘴女人眼,说吴家大娘,您咧着个没遮没拦嘴胡叨叨什?你家里要是缺爹,只管把他领走就是,俺点儿也不稀罕!她嘻嘻地笑着说:
哇,这个老东西,竟然是口标准京腔,与钱大老爷嗓音不差上下。车夫看那张银票票面,苦巴巴小脸,顿时成朵花。他躬到底,二躬到底,三躬也到底,嘴里连珠屁似喊叫着:
“谢谢老爷,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嘿,老东西,来头不小嘛!出手大方,看起来定是个有钱主儿,马褂子里边鼓鼓囊囊,定是银票无疑。千两还是
“您这话可是当真?”
俺说,当真,谁要不把他领走,谁就是驴日马养个驴骡子!
小甲截断俺话头,恼怒地说:
“谁敢抢俺爹,俺就操死她!”
吴大娘那张饼子脸顿时红。这个专门传播流言蜚语长舌妇,知道俺跟钱大老爷相好,心里酝酿着坛子陈年老醋,酸得牙根发痒。她让俺堵个大弯脖,让小甲骂个满腚骚,十分地没趣,嘴里嘟嘟着,走。俺跨上自家石头台阶,回转身,对着众人道,各位高邻,要看请进来,不进来就滚你们屎壳郎蛋,别站在这里卖呆!众人讪讪地散。俺知道这些家伙,嘴里花言巧语地奉承俺,背地里咬着牙根骂俺,都巴不得俺穷得沿街卖唱讨饭吃,对这些东西不能讲情面,二不能讲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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