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爹显然是对着俺说话而不是对着小甲说话:
“儿子,人不能自己把自己看低,这是你爹到晚年才悟出个道理。高密县令,就算他是‘老虎班’出身,也不过是个戴水晶顶子单眼翎子五品官;就算他夫人是曾国藩外孙女,那也是‘死知府比不上活老鼠’。你爹没当过官,但你爹砍下戴红顶子脑袋,能装满两箩筐!你爹砍下那些名门贵族脑袋,也足能装满两箩筐!”
小甲咧着嘴,龇着牙,不知道他听没听明白他爹意思,俺当然是完全彻底地听明白公爹意思。跟钱大老爷这几年,俺见识确是有很大进步。听公爹席话,俺心中阵冰凉,身上鸡皮疙瘩突出层。俺脸定是没血色。半年来,街面上关于公爹谣言小旋风样股股地刮,这些谣言自然也进入俺耳朵。俺奓着胆子问:
公爹……您真是干那行?
公爹用他那两只鹞鹰样眼睛盯着俺,字顿地、仿佛从嘴里往外吐铁豌豆样地说:“行、行、出、状、元!知道这话是谁说吗?”
“是不是还要让钱大老爷用轿子来抬您?”
公爹说:“最好是这样。”
两个差役憋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他们笑着说:
“好好好,您就在家等着吧,等着钱大老爷亲自来抬您!”
差役笑着走出俺家堂屋,走到院子里,他们笑声愈加嚣张起来。
手扶着腰刀把儿,气昂昂、雄赳赳,虎狼着脸,闯进俺家堂屋。
公爹略微开缝眼,射出两道冷光,轻蔑地对两个差役瞥,然后就仰脸望着屋笆,再也不理他们。
两个差役交换下眼神,两张脸上,都有些挂不住。其中个,用公事公办口气问:“你就是赵甲吗?”
公爹睡着样。
“俺爹上年纪,耳朵背。”小甲气哄哄地说,“你们大声点!”
这是句俗语,人人都知道。
“不,”公爹道,“有个人,专门对说,知道她是谁吗?”
俺只好摇头。
公爹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双手托着那串佛珠——檀木闷香又次弥漫整个屋子——瘦削脸上镀层庄严黄金,他骄傲地、虔诚地、感恩戴德地说:
“慈禧皇太后!”
小甲跟随着差役到院子,骄傲地说:
“俺爹怎样?谁都怕你们,就是俺爹不怕你们!”
差役看看小甲,又是阵大笑。然后他们歪歪斜斜地笑着走。他们笑声从大街上传进俺耳朵。俺知道他们为什这样笑。俺公爹也知道他们为什这样笑。
小甲进屋子,纳闷地说:
“爹,他们为什要笑?他们喝痴老婆尿吗?俺听黄秃说,喝痴老婆尿就会大笑不止。他们定是喝痴老婆尿,定是,可是他们喝哪个痴老婆尿呢?”
差役提高嗓门,说:
“赵甲,兄弟奉县台钱大老爷之命,请您到衙门里走趟。”
公爹仰着脸,悠悠地说:
“回去告诉你们钱大老爷,就说俺赵甲腿脚不便,不能从命!”
两个差役又次交换眼色,其中个竟然“噗嗤”声笑。但他脸上笑容马上就收敛,露出副嘲弄表情,说: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