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畜生目光,贼溜溜地在余脖子上扫来扫去,他大概开始研究余脖子上关节,琢磨着该从哪里下刀吧。
袁大人不再理余,调过头去问赵甲:“凌迟之外,还有啥比较精彩刑罚?”
那畜生道:“大人,除凌迟外,本朝刑罚中最惨,莫过于腰斩。”
袁大人问:“你执过这刑吗?”
那畜生道:“算是执过次。”
虽然是个粗鄙不文刽子手,但似乎谙熟大清官场全部智慧。他藏愚守拙,他欲擒故纵,他避实就虚,他假装糊涂。他低着头说:“大人,小是个粗人,只知道按照上司量定刑罚做活……”
袁大人哈哈大笑,笑罢,满面慈祥地说:“赵姥姥,大概是碍着亲家面子,不愿拿出绝活吧?”
那畜生真是精怪到家,他听出袁大人戏言后恶语,看破袁大人笑面后煞相,他从龙椅上跳下来,跪在地上,说:“小不敢,小已经告老还乡,实在不敢抢县里同行饭碗……”
“原来你顾虑这个,”袁大人说,“能者多劳嘛。”
那畜生道:“既然袁大人这器重小人,小人也就不怕献丑。”
袁大人道:“你慢慢说给克罗德总督听。”
二
那畜生说:“大人,咸丰七年,小十七岁时,在刑部狱押司刽子班当‘外甥’
袁大人道:“你说吧,把那历朝历代、官府民间曾经使过刑罚,地道来,说慢点儿,让翻译翻给洋人听。”
那畜生道:“小听俺师傅说,本朝律令允许施行刑罚,最惨莫过于凌迟。”
袁大人道:“这是你拿手好戏嘛,你在天津办钱雄飞时,用就是凌迟;凌迟是不错,但还是死得快点儿——”
话到此处,袁大人对着余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夫人,袁大人手眼通天,耳目众多,不会不知道雄飞是余胞弟。果然,他笑眯眯地盯着余——他脸上笑容可掬,可那目光好似蝎钩蜂刺——仿佛突然忆起似问:“高密县,听说那行刺本官钱雄飞是你堂兄弟?夫人啊,余仿佛焦雷击顶,冷汗如注,狼狈跪倒,磕头如捣蒜。夫人,你丈夫这颗头,今天可是遭大罪呀!余心横,想,就如那乡村野语说,‘该死该活屌朝上’,索性如实道来,免得遮掩心虚。余说,启禀大人,钱雄飞乃卑职母同胞,排行第三,因族叔无嗣,将其过继承祧。”袁世凯点点头,说:“果然是龙生九子,各个不同。你写给他那些信本官都看,到底是两榜进士,名臣眷属,写出来家信也是议论风发,字正腔圆哪!他写给你封信你却没看——封绝交信,他在信中,把你骂个狗血淋头。高密县,你是个老实人,也是个聪明人,本官向认为,老实就是聪明。高密县啊,你头上那顶帽子,虽然没长翅膀,可也差点儿飞!起来吧!”夫人哪,今日这天,可真是精彩纷呈,险象环生,斟酒吧,夫人,你没有理由不让余喝个醉方休吧?
夫人,咱们只知道三弟在天津被凌迟处死,但想不到执刑竟是赵甲这个畜生,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啊!袁世凯老谋深算,口蜜腹剑,为夫落到他手里,只怕是凶多吉少。喝吧,夫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人生世,草木秋,为夫已经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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