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把那袋子面全和完。也好,明天咱爷俩要干是真正力气活儿,肚子里没有食儿顶着是不行。咱家揪下块面,用手抻,抻成根长条儿,随手就扔到翻花起浪香油锅里。面条儿立即就在油锅里翻腾起来,似条垂死挣扎黄鳝鱼。儿子拍着巴掌欢跳起来:
“油炸鬼!油炸鬼!”
咱爷俩把面条条往油锅里扔。它们先是沉下去,很快就浮起来,在那两
知道天下戏,没有比杀人更精彩;天下杀人方式,没有比用檀香刑杀人更精彩;全中国能执檀香刑刽子手,除咱家还有何人?因为有咱家这样乡党,你们才能看到这全世界从来没有过今后大概也不会再有好戏。这不是福气是什?让你们自己说,这不是福气是什?
老赵甲,怀抱着檀木橛子往前行,尊声众位乡党细听分明。俺怀中抱是国家法,它比那黄金还要重。叫声儿快些走,不要东张西望傻不愣。咱爷们儿明天要露脸,就好比鲤鱼化蛟龙。三步并做两步走,两步并做步行,大步流星走得快,通德书院面前迎。
抬头看,书院前面广场,白沙铺地展平平。广场边上戏台,梨园子弟献艺来。帝王将相、公子王孙、英雄豪杰、才子佳人、三教九流……乱纷纷转成台走马灯。
但见那,戏台前,知县竖起升天台,台下立着群兵。有扛着水火棍,有提着大刀明。台前窝棚苇席扎,棚前大锅香油烹。爷们儿,好戏这就开场咧!
三
咱家把白毛公鸡拴在席棚柱子上。这畜生歪着头看咱,眼珠子,似黄金,亮晶晶,耀眼明。咱家指派儿子:小甲,用缸里清水和块白面。儿子歪着头看咱,神情如同公鸡:
“和面干啥?”
让你和你就和,不要多嘴多舌。
趁着儿子和面工夫,咱家看到:席棚前面敞开,后边封闭,与那戏台子遥遥相对。好,这正是咱家需要样子。地铺打得不错,暄腾腾麦穰草上铺领金黄苇席。新麦草,新苇席,散着香气。咱家檀木椅子摆在窝棚正中,等待着咱家屁股。咱家来到大锅前,将那两柄剑状檀木橛子放在香气扑鼻大锅里。檀木入油就沉到锅底,只有方形尾部露在油外。按说应该将它们煮上三天三夜,但时间来不及。煮天夜也不错,这般光滑檀香木橛子不用油煮其实也吸不多少血。亲家,你也是个有福,用上这样刑具。咱家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到红日西沉,天色黄昏。用粗大红松木搭起升天台在暮色中显出阴森森煞气,恰如尊板着脸大神。县令这活干得确不赖。升天台,好气派,围着雾,罩着云。钱知县哪,你应该去当工部堂官,督造经天纬地大工程,在这区区高密小县里,实在是埋没你天才。孙丙,亲家,你也算是高密东北乡轰轰烈烈人物,尽管俺不喜欢你,但俺知道你也是人中龙凤,你这样人物如果不死出点花样来天地不容。只有这样檀香刑,只有这样升天台才能配得上你。孙丙啊,你是前世修来福气,落到咱家手里,该着你千秋壮烈,万古留名。
“爹,”儿子搬着坨磨盘大白面站在咱家身后,兴高采烈地说,“面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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