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老赵甲坐棚前心绪万千,(爹你想啥?)往事历历如在眼前,(啥往事?)袁世凯大德人不忘故交,才使咱爷儿俩有今天。(今天是啥天?)
——猫腔《檀香刑·父子对》
凌迟罢好汉钱雄飞,咱家收拾起家什,带着徒弟,想连夜赶回北京。有道是热闹地场休要去,是非之地不可留。正当咱家背着行李要上路时,袁大人贴身随从虎着脸站在咱家面前,挡住咱家去路,两眼望着青天对咱家说:
“杀家子,慢些走,袁大人有请!”
根檀木之间翻转着。咱家在油锅里炸面,为是让那两根檀木橛子吸收些谷气。咱家知道,这橛子要从孙丙谷道进去,然后贯穿他身体。沾谷气橛子,会对他身体有利。油炸鬼香气扩散开来,它们熟。咱家用长柄铁钳把它们夹出来。吃吧,儿子。儿子背靠着席棚,嚼着烫嘴油炸鬼,腮帮子鼓鼓,满脸喜气。咱家捏着根油炸鬼,慢慢地品咂着。这油炸鬼可不是般油炸鬼;这油炸鬼里有檀木香气,这油炸鬼里有佛气。咱家得老佛爷佛珠后,就长斋食素。灶里松木劈柴轰轰烈烈地燃烧着,油锅里发出咕嘟咕嘟响声。吃几根油炸鬼,咱家又亲自动手,割下几砣拳大牛肉,扔进香油锅。咱家往油锅里扔牛肉是为让那两根檀香木橛子上在沾染谷气之后再沾染些肉气,沾肉气橛子性子更柔。切为亲家!儿子凑上前来,嘴里哼唧着:
“爹,俺要吃肉。”
咱家满怀着慈爱看着他,说:
好儿子,这肉不能吃,待会儿从小锅里吃。等你那个唱猫腔岳父受刑后,你吃肉,他喝汤。
*猾狡诈衙役头儿宋三跑到咱家面前请示下步工作。他卑躬屈膝,副奴才相;仿佛咱家是个大大首长。咱家自然也要把架子拿起来,咳嗽声说:
让徒弟在个鸡毛小店里等候着,咱家紧手紧脚地跟随着随从,穿越重重岗哨,跪在袁大人面前。这时咱家已经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咱家把头叩得很响,借着叩头起伏光景,看到袁大人福态大相。咱家知道二十三年来袁大人贵人眼前走马灯般地过成千上万高官俊彦,不可能记得咱家这个小人物。但咱家可是把他记得牢牢。二十三年前袁大人还是个嘴上没毛英俊少年,跟着他在刑部大堂当侍郎叔叔袁保恒
今天没有事啦,剩下事儿就是煮这两根檀木橛子,但这事不是你们事,你们走吧,该干什就干什去吧。
“小不能走,”衙役头儿话如同泥鳅,从那张光溜溜嘴巴子里钻出来,“小们也不敢走。”
是你们知县大老爷不让你们走吗?
“不是知县老爷不让俺们走,是山东巡抚袁大人不让俺们走。他让俺留在这里保护您,老爷子,您成宝贝疙瘩啦。”
衙役头儿伸出狗爪子抓去根油炸鬼塞进嘴里。咱家盯着他油汪汪嘴唇,心里想:杂种们,不是咱家成宝,是因为咱家身上带着宝。咱家把当今圣明慈禧皇太后赏赐檀香佛珠串儿从怀里摸出来,捧在手里捻动着。咱家闭上眼睛保养精神,仿佛个老和尚入定。杂种们怎能知道咱家心里想什?把他们砸成肉酱他们也猜不出咱家心里想着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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