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你说谁是半傻子？如果俺是半傻子，你就是
个全傻子……
牛青使杆土枪，打出来是堆铁沙子；知县使支洋枪，打出来是颗独子儿。宋三
头上只有个窟窿，你说不是知县打还能是谁打呢？但知县为什
要把宋三打死呢？哦，俺明白
，宋三定是偷知县钱，知县钱，能随便偷吗？你偷知县钱，不把你打死怎能行！活该活该，你平常里仗着衙门里威风，见俺连哼都不哼声。你欠俺家店里五吊钱，至今还没还，你没还俺也不敢要，这下好，俺家钱虽然瞎，但是你命也丢。是命要紧还是钱要紧？当然是命要紧，你就欠着俺钱去见阎王爷爷吧。
四
昨天夜里枪声响，官兵们窝蜂似拥过来。他们七手八脚地把宋三上半截身体从香油锅里拖出来。他头香喷喷，血和油块儿往下滴沥，活像个刚炸出来大个糖球葫芦。咪呜咪呜。官兵们把他放在地上，他还没死利索，两条腿还抽抽，抽着抽着就成只没被杀死鸡。官兵们都大眼瞪着小眼，不知如何是好。个头目跑来，把俺和俺爹急忙推到席棚里去，然后向着方才射来子弹方向，啪地放枪。俺还是生平第次听人在耳朵边上放枪，洋枪，听人说德国人制造洋枪，枪能打三里远，枪子儿能穿透堵墙。官兵们学着那头目样子，每人朝着那个方向放枪。放完枪，枪口里都冒出白烟，火药味儿喷香，大年夜里刚放完鞭炮也是这味儿。然后那个头目就吆喝声：追击！咪呜咪呜，官兵们呜天嗷地，朝着那个方向追过去。俺刚想跟着他们去看热闹，胳膊却被俺爹给拽住。俺心里想，这群傻瓜，往哪里去追？知县肯定是骑着他快马来，你们忙活着从油锅里往外拖宋三时，知县就骑着马跑回县衙去。他马是匹赤兔马，全身红毛，没有根杂毛，跑起来就是团火苗子，越跑越旺，呜呜地响。知县马原来是关老爷马，日行千里，不吃草料，饿就吃口土，渴就喝口风——这是俺爹说。俺爹还说，赤兔马其实应该叫做吃土马，应该叫喝风马，吃土喝风，马中精灵。真是匹好马，真是匹宝马，什时候
能有这样匹宝马呢？什时候俺要有这样匹宝马，应该先让俺爹骑，俺爹肯定舍不得骑，还是让俺骑。好东西要先给爹，俺是个孝顺儿子。高密县最孝顺儿子，莱州府最孝顺儿子，山东省最孝顺儿子，大清国最孝顺儿子，咪呜咪呜。
官兵们跑过去追会儿，然后就三三两两地走回来。头目对俺爹说：
“赵姥姥，为您安全，请您不要离开席棚半步，这是袁大人命令。”
俺爹也不回答他，只是冷笑。几十个官兵把们席棚团团包围住，咪呜咪呜，把们当成宝贝护起来。头目吹灭席棚里蜡烛，把俺们爷儿俩安排在月光照不到地方。他还问俺爹锅里檀木橛子煮好没有，俺爹说基本好，头目就把灶膛里劈柴掏出来，用水把它们浇灭。焦炭味儿很香，俺用力地抽动着鼻子。在黑暗中，俺听到爹也许是自言自语也许是对俺说：
“天意，天意，他祭檀木橛子！”
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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