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墨看着已经满面风霜洪昇,他穿着身布衣,已经不复当年翩翩贵公子风采,生活残酷已经磨圆他棱角,俊美容颜上布满灰败神色。此时他双目之间流露着不舍,反反复复地把奚墨放在手中摩挲,放下,然后再犹犹豫豫地拿起。
其实把她卖换钱真没有什,奚墨环顾着这家古董店,店面小得可怜,但门口就燃着两盏汉代长信宫灯,柜台上那博山炉中焚着居然是奇楠香,这种片万金奇楠香,南唐后主曾经赏赐过主人片,主人珍惜又珍惜,小片分好几次来用。而这里居然就这样任其焚着,当真是,bao殄天物!再看那百宝阁上各种古董,奚墨更是大开眼界。在这样低调奢华古董店里,她应该会过得不错。
只是,只是躺在洪昇掌间,感受着他珍惜万分摩挲,从她内心深处渐渐涌上来,种几乎能撕扯她灵魂情绪,究竟是怎回事呢?
“欢迎光临哑舍,这位客官,是要卖东西吗?”个清越声音响起,从玉质屏风后转出个很年轻男子。白肤淡唇,相貌俊秀,却穿着袭秦汉时古服,那宽袖紧身绕襟深衣勾勒出他细挺腰身,黑色直裾优雅地垂在脚边,周身散发着股清贵之气。洪昇眼利,发现在那人走动之间,隐约能看到那人衣袖之中,竟绣着只栩栩如生赤色红龙。
洪昇眼皮跳,除皇族子弟,谁能在衣服上绣着龙?瞬间他对介绍自己来这家古董店朋友产生怀疑,这是在帮他还是在害他?
然修得些好处。其中有项就是如果她不是心甘情愿,就不能被水所化。
想要让她甘心化为墨汁来誊写旷世巨作?就算有,她也绝不相信是洪昇能写出来。
清·康熙十二年。
奚墨静静地躺在家古董店柜台上,看着即将把自己卖掉洪昇。
她在他身边已经度过二十八年,看着他在年少时候就显露惊人才华,十五岁时就闻名于文坛,二十岁时就创作许多诗文词曲,在江南带多人传唱,风靡时。
那人像是知道他想法,反而举起袖子大大方方地让他看眼,笑笑道:“这是戏服。”
洪昇愣,这才发现眼前这名男子并没有剃头,而是蓄着头长发。
满人入关以来,颁布留发不留头严令,出家人不在此列,可是其他人必须
她也看着他和他表妹黄蕙顺利成章喜结连理亲上加亲,看着他们琴瑟和鸣举案齐眉,也看着他赶赴京城国子监肄业,却并没有得到官职,为衣食而到处奔波。甚至因为放弃科举,为父母所不容,被逐出家族,贫困得连吃饭都成问题。
她知道黄蕙身上名贵首饰和华丽衣袍都件件地换成当票,即使全部换成荆钗布裙也没有抱怨句,可是他们现在已经连温饱都保证不。所以奚墨真不怪洪昇把她卖掉。
当初他们被逐出洪家时候,骄傲洪昇并没有带走多少银两,连房中金银细软古董字画都没有拿半分,仅仅带上直放在书桌上她。
那时她,很高兴他没有丢下她。而现在,奚墨也很高兴自己对他有帮助。
他让她看这个世界二十八年,而不是在盒子里孤独寂寞地度过,她已经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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